第83章 协同雏形
破晓前的黑暗最为粘稠，像化不开的墨汁浸透着驿站院落，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干涩、夜露的微凉与朽木的腐味，三者交织成一股属于深夜古驿的独特气息。罗祥静立于青砖之上，能清晰感受到怀中素圈指环的搏动——那感觉绝非机械的震颤，更像一枚被小心翼翼埋入胸膛的活物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与他的血脉同频共振，温热的触感透过衣料渗进皮肤。他缓缓活动手指，烛龙锦内衬下的暖意便如回应般在四肢百骸中流转，顺着经脉蔓延至指尖，带着类似阳光晒过绸缎的温润质感——今日要验证的，远不止是摧毁那三个钉在时空褶皱里的锚点，更是要踏出“血脉协同”的第一步，一条仅存在于罗振邦理论推演中、以亲情为缆、以生命为舟的凶险航路。
现代主实验室的冷光自天花板倾泻而下，将每一台仪器的金属棱角都照得锐利刺眼，反射出冰冷的光斑。贾元欣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涌入仪器散热口排出的淡淡机械味，她将微凉的掌心贴上中央共振仪的操作界面。下一秒，那些蚀刻在金属表面的纹路仿佛冬眠苏醒的蛇群，骤然缠绕上她的指尖，纹路缝隙中渗出的微光顺着指腹爬动，带着微弱的酥麻感。一股温热的、带着生命律动的能量顺指骨蜿蜒而上，不像电流的刺痛，更像是将手探入了春日深山一条温暖的溪流，水流裹挟着草木的清香，顺着血管一路蔓延至心口。
她下意识地蹙眉，一股强烈的眩晕感骤然袭来，视野边缘泛起淡淡的黑斑，如同宣纸晕开的墨渍。监控大屏幕上，三个猩红的光点正在稳定地闪烁，每一个光点周围都缠绕着不祥的灰色雾霭，那雾霭如同附骨之疽，在屏幕上缓慢蠕动，是玄熵能量在此处时空扎根的具象化脓疮。
“能量引导会直接消耗你的气血根基。”林栖的声音从嵌入式的通讯单元传来，清晰却带着一丝急促，背景音里是她快速翻阅纸质笔记本的沙沙声——那是罗振邦留下的、关于能量与生命关联性的原始手稿，纸页边缘已被反复翻阅得卷起毛边。“元欣姐，你的生理指标显示，极限是三次。超过三次，契约烙印可能会反噬到你的心脉。”
贾元欣没有出声，只是下颌线绷紧了些许，形成一道坚毅的弧线。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上锁骨下方，那里，一道原本淡金色的复杂烙印此刻正隐隐散发出灼热，仿佛皮下的血液正在被无形之火炙烤，热度顺着皮肤蔓延，让她脖颈泛起细密的汗珠。当她的意志引导着那股“溪流”触碰到仪器最核心的能量节点时，烙印处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了骨头上，痛感尖锐而持久。她闷哼一声，齿尖深深陷进下唇软肉，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凭借实验室那张被无数双手磨得光滑温润的木制台面边缘传来的坚实触感，才勉强在翻江倒海的眩晕中稳住身形，指节因用力而攥得发白。
明代，废弃驿站的山神庙内，光线昏暗得近乎粘稠，只有几缕天光从破损的屋顶瓦隙投下，形成细长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罗祥半跪在地，手指轻触着地面上一块看似寻常的青砖，砖面冰凉粗糙，下方却隐隐传来微弱的搏动，如同沉睡生物的心跳——那便是锚点核心。骤然间，他周身由烛龙锦带来的、如同母体羊水般的暖意急速消退，锦缎内里的细微纹路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仿佛浸入了三九天的寒潭，冻得他皮肤发麻。他试图抬臂，动作却滞涩无比，好似每一个关节都被无形的泥浆包裹，连挥动胳膊都要耗费数倍力气。
“是归档器。”他心中凛然，眼角余光瞥见一名玄熵技术人员手中那支正泛着不祥幽光的铜制圆筒。筒身上刻蚀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冰冷的暗紫色能量，靠近时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几乎同时，远处院墙外传来了马蹄踏碎残瓦的清脆声响，间杂着金属甲片碰撞的“哐当”声——王坤麾下的巡逻兵，正在不远处的巷道间游弋，脚步声时远时近，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他拧腰旋身，一记手肘携着千钧之力砸向青砖下的锚点，却因身体的迟滞，力道偏了半寸。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青砖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细密的裂痕迅速蔓延，一股类似烧焦丝绸的刺鼻气味猛地从裂缝中窜出，混杂着潮湿空气里的泥土味，弥漫在整个山神庙中。
“情感波动会影响能量精度！罗祥，稳住心神！”林栖急促的警告与通讯那头贾元欣极力压抑的痛苦喘息，几乎同时抵达他的脑海，清晰得仿佛近在耳畔。罗祥猛地闭上双眼，将所有纷乱的思绪摒弃，意念沉入怀中指环。下一刻，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根同源的能量奔涌而至——一股是贾元欣那温暖而坚韧的“溪流”，带着她掌心的温度与倔强的意志；另一股是小雅纯净灵动、如同“细碎星光”般的媒介之力，轻盈而纯粹，如同孩子掌心的温度。这两股力量交织缠绕，顺着指环流入经脉，将他几近僵冷的四肢百骸重新浸润、温暖，滞涩的关节也渐渐恢复了灵活。
他骤然睁眼，眸中精光爆射，原本因能量压制而略显黯淡的眼神此刻亮如寒星。不再迟疑，他腰身发力，拳风如电，带着破空的呼啸声，精准地轰击在锚点核心之上。“轰！”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周遭的一切，如同正午的烈日骤然降临，让人睁不开眼。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的能量撕裂声，尖锐得如同金属摩擦，还有席卷一切的气浪，卷动着庙内积年的尘土与碎草，扑打在脸上带着粗粝的痛感，仿佛被细沙抽打。他借着烟尘掩护，身形如鬼魅般掠出破庙，朝着下一个目标——粮库地窖疾驰而去，衣袂翻飞间，扫过了墙角农户遗忘在此的、盛着些许干瘪谷物的竹筛，筛中谷物滚落，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粮库地窖入口被几捆散乱的草料半掩着，草料早已干枯发黄，散发着陈旧的草木味。掀开草料，一股混合着霉变谷物的酸腐气与泥土的潮湿气扑面而来，呛得人下意识皱眉。第二个锚点被巧妙地隐藏在一堆空麻袋之后，麻袋上沾满了灰尘与蛛网，锚点核心的微弱搏动透过麻袋传来，带着冰冷的能量波动。罗祥毫不犹豫，引动指环内储存的能量，掌心泛起淡淡的赤色光晕，一拳狠狠击碎了锚点核心。
在能量爆散的微光中，他怀揣的素圈指环突然变得滚烫，仿佛被投入了炭火之中。他俯身，从崩落的砖石碎屑里拾起一枚边缘锐利的青铜碎片，碎片约莫指甲大小，表面带着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其上一个清晰的“沧”字，在烛龙锦自发透出的微光映照下，浮起一层朦胧而温润的辉光，指尖触碰时，能感受到一股微弱的能量共振，与腕间烛龙锦的波动隐隐呼应。
几乎是同一时刻，远在明代驿馆厢房内的沈素心，正就着油灯如豆的光芒，整理着织机上五彩的丝线。灯光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土墙之上。腕间那条由祖父沈沧亲传的织锦手链毫无征兆地灼热起来，烫得她手腕皮肤微微发红，下意识缩回了手。她指尖轻抚过发烫的丝线，那些编织精巧的纹路间仿佛有能量在流转，祖父临终前紧握着她的手、气息微弱却异常郑重的叮嘱在耳边清晰地回响起来：“心儿……记住，若他日……你见到刻有‘沧’字……无论铜铁木石，务必……妥善保管……那关乎……时空平衡之秘……”
她不敢怠慢，立刻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略显粗糙的宣纸，平铺在织机旁的木桌上，就着摇曳的灯火，凭借手链传来的微弱能量指引，用炭笔将感应到的几个方位小心翼翼地标注下来。炭笔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黑色痕迹，那些方位恰好与罗祥摧毁锚点的位置隐隐契合。
罗祥将那枚带着不寻常热度的“沧”字铜片仔细揣入怀中贴身之处，布料隔绝了部分温度，却挡不住那股持续的能量波动。一股微妙的、源自沈素心方向的能量感应，恰如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他体内荡开圈圈涟漪。他目光锐利地投向地窖最深处，那里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人影晃动，最后一个锚点被多名玄熵技术人员和手持归档器的守卫层层保护着，他们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地窖中清晰可闻，带着警惕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地窖中阴冷潮湿的空气，胸腔里涌入一股凉意，随即悍然发动了冲击。归档器带来的寒意比前两次更为凛冽，如同数九寒冬的寒风灌入经脉，几乎要冻结血液，让他牙齿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而这一次，通过指环传来的能量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贾元欣的“溪流”与小雅的“星光”仿佛决堤洪涛，疯狂冲刷着他的经脉，带来近乎灼烧的痛楚，仿佛有火焰在血管里流淌。锁骨下的契约烙印更是滚烫如熔岩，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烙穿，热度顺着皮肤蔓延，让他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瞬间便被地窖的寒气凝结。
意识的缝隙里，他恍惚看见了贾元欣苍白如纸、却写满倔强的脸庞——为了维持这跨时空的能量通道，她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攥得青白，下唇咬出深深的齿痕；他听见了小雅隔着无尽时空传来的、带着哭腔的呼喊——“爸爸一定要平安回来！”那声音稚嫩却坚定，如同最温暖的光，穿透了时空的阻隔。这些画面与声音，汇成了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顺着血脉流淌，注入四肢百骸。
“破！”
他喉间迸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凝聚了所有力量与信念的一拳，悍然轰出！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地窖中回荡，仿佛惊雷炸响，最后的锚点在能量冲击下彻底崩解，爆发出的能量乱流如同狂风过境，将地窖墙壁上的尘土簌簌震落，落在肩头带着细密的痒意。罗祥借着反冲之力后退数步，脊背重重靠上冰冷的土墙，墙体传来的寒意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肺腑间如同火烧火燎般疼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怀中的素圈指环上，那些血色纹路此刻亮得如同浸透了最炽热的岩浆，散发出的赤色光芒，短暂地照亮了墙壁上悬挂着的几件锈迹斑斑的农具，农具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如同鬼魅。
与此同时，地窖外围，负责警戒的石铮正藏身于一棵老槐树下，夜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恰好掩盖了他的气息。他敏锐地发现了被锚点爆炸动静吸引而来的巡逻兵，他们手持火把，火光摇曳，照亮了一张张带着警惕的脸庞，正朝着地窖方向逼近。石铮眼神一凝，悄无声息地拾起几颗圆润的石子，手腕一抖，石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接连击中不远处的树干，发出“笃、笃、笃”有节奏的声响。正欲进入地窖探查的巡逻兵队伍闻声一顿，警惕地转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低声交谈几句后，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三个锚点，至此已被连根拔除。地窖内重归寂静，只余下能量残余带来的细微嗡鸣，如同蚊虫振翅，在空气中持续回荡。罗祥缓缓站直身体，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珠，掌心的凉意与体内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怀中的那枚“沧”字铜片，依旧残留着一丝不容忽视的余温，仿佛另一个时空的关切与线索，才刚刚与他完成了一次短暂的握手，却已在这跨时空的羁绊中，埋下了新的伏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