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医药援古 上
织造局后院的临时医馆里,空气闷得像是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胸口,连呼吸都带着滞涩感。昏黄的油灯在墙角摇曳,光影在斑驳的土墙上来回晃动,将病人们蜷缩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草药的苦涩气味混着病人身上散不去的汗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腥气的浊息,在午后的热浪里翻滚,呛得人忍不住蹙眉。沈素心蹲在床榻边,指尖轻轻搭在一个孩童的手腕上。那孩子不过五六岁年纪,脸颊烧得通红,摸上去烫得烙手,呼吸又粗又重,像是破旧的风箱在干涩地拉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喘息声。他偶尔咳嗽几声,胸腔剧烈起伏,咳出的痰液里混着暗红色的血丝和黏腻的黏液,滴在粗布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看着让人揪心。孩童的眼皮耷拉着,眼神涣散,只有胸口急促的起伏证明他还在顽强地挣扎。
“李叔家的小子,从昨儿半夜就开始烧,喂了寻常的退热草药,半点不见好。”旁边一位老织工哑着嗓子说,粗糙的手掌无意识地搓着衣角,指缝里还沾着未能洗净的蓝色染料,指甲缝里嵌着细小的棉絮。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眼神里满是焦虑,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疫病抽走了主心骨。“这热症来得又急又凶,已经倒下了十几个,连邻村请来的老郎中都摇头,说从未见过这般凶险的症候,只叹是天灾降罚。”
沈素心眉心微蹙,收回手,指尖那急促混乱、仿佛下一瞬就要崩断的脉搏跳动感还在皮肤上残留,带着一丝异样的灼热。她起身走到一旁那张榉木打制的旧桌旁,桌面边缘有些磨损,刻着几道浅浅的划痕,想来是常年使用留下的痕迹。桌面上摊着一本页面泛黄、边角磨损甚至有些卷起的《沈氏旁门医鉴》,封面用细麻绳装订,纸页已经发脆,稍一用力就怕会撕裂。她小心地翻动着被无数人手指、或许还有父亲的指尖摩挲得有些发软发皱的纸页,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最后停在“防疫篇”上。指尖按在“极光草”三个字上,那墨迹旁竟泛起极淡的、与烛龙锦同源的金色光纹,微微温热,顺着指尖往掌心蔓延。她忽然想起,父亲沈沧遗留的笔记里,在那记载着织锦秘术的竹纸册子末尾,用稍小的字提过一句:“极北之光所生之草,性温凉,可解时空异变引动之秽气淤塞,然非寻常水火可煎,需以同源之力为引。”
“需要极光草,”她抬起头,看向一直守在门边、警惕注视着外面动静的石铮,声音因连日的疲惫和眼前的困境有些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寻常药材压不住这热毒,只有那生于极光下的草,借其清冽之气,或许能涤荡这淤塞的秽气,救得大家性命。”
石铮点点头,伤腿站立久了,骨头缝里还隐隐泛着酸胀,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缓慢穿刺,但他身形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一尊不动的石雕。右手习惯性地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刀柄的缠绳已被汗水浸得颜色深了一块,触感有些滑腻。“我去找顾先生,看他能否从……那边想想办法。”他说的“那边”,两人心照不宣,目光短暂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期盼。话音刚落,他便转身迈步,步伐虽有些沉稳,却依旧利落,没有丝毫拖沓。
现代,振邦集团实验室内。冷白的灯光均匀洒在金属台面上,映出仪器清晰的轮廓,反射出冰冷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仪器运行时散发出的轻微暖意。贾元欣正对着电脑屏幕,仔细核对一批新到的精密实验器材清单,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形成一种单调的节奏。忽然,桌角那个不起眼的、由紫檀木雕刻着细密云纹的木盒,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起来,发出持续低微的、如同蜂鸣般的嗡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她敲击键盘的动作一顿,眼神瞬间变得凝重——这是罗祥离开前郑重留下的,说若明代那边有超出常理的紧急事态,此物会生出感应。
她伸手打开木盒的铜扣,卡扣开合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里面没有信纸,只有类似素圈指环接触过的那类淡金色光纹在深色丝绒垫底上急促流转,光影明灭间,勾勒出极简略的“疫”“草”二字轮廓,那光纹跳动不定,频率越来越快,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焦灼。贾元欣心头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呼吸都跟着滞了半拍。她立刻拿起内部通讯器,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指节有些僵硬:“立刻接振邦医药应急仓库,还有北极科考站驻点,三级紧急状态,线上会议!”
片刻后,她站在指挥中心巨大的弧形屏幕前,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让她原本就紧绷的神情更显严肃。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北极科考队刚刚传回的实时画面:无尽的冰天雪地中,天地间仿佛只剩白与蓝两种颜色,刺目的白雪反射着阳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穿着臃肿厚重防寒服的队员老杨,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里,雪没到膝盖,每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他蹲在一处背风的冰裂隙旁,指着几株在皑皑白雪衬托下、叶片边缘泛着奇异银蓝色光泽的矮草,那草茎似乎本身就在微微发光,在一片雪白中格外显眼。“贾总,确认了,这就是极光草,按照罗先生当年亲手标记的坐标,偏差不到十米。”老杨的声音隔着呼啸的风雪有些模糊断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旧笔记本,外面结着一层薄冰,他用冻得发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翻开某一页,镜头迅速拉近,屏幕上赫然是罗振邦那熟悉而劲瘦的笔迹:“此草非凡木,需借极光能量保存,遇同源织锦则药效倍增,切记。”老杨接着用特制的玉片工具,极其小心地采集那些看起来颇为脆弱的草叶,草叶触碰到冰凉玉片的瞬间,表面簌簌落下细碎的银蓝色粉末,如同碾碎的星辰,在雪地刺目的反光下闪闪发亮,飘散在凛冽的空气中,转瞬即逝。
“采集到的极光草,启用最高优先级通道,立刻送过去,”贾元欣对着话筒吩咐,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眼神坚定如铁,“确保万无一失,这是救命的东西,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明代织造局库房内,那处被精心铺设的烛龙锦覆盖的“驿站”区域,空气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突然泛起一圈圈清晰可见的、带着暖意的金色波纹,如同水中的涟漪层层扩散。紧接着,几个用结实松木打造、侧面烙着“振邦医药”黑色楷书字样的木箱,裹着一层流动的金色光晕,如同被无形之手托着,悄然无声地出现在铺设着烛龙锦的地面上。光晕如潮水般退去,木箱表面还凝结着一层细密的、冰凉的水珠,摸上去一片沁骨的凉意,与医馆内闷热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让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沈素心立刻带人上前,用撬棍小心地打开箱盖,撬棍与木箱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吱”声。一股混合着药材清苦、现代药品特有的微涩以及一缕极地冰雪般的清冽气息,猛地从箱内冲出,瞬间驱散了周遭浑浊的病气,让人精神一振,原本紧绷的神经都舒缓了些许。箱内,透明的琉璃瓶(抗生素)被固定在特制的泡沫格子里,瓶壁挂着冷凝的水珠,折射出微弱的光;旁边则是用防潮油纸妥善包裹、捆扎整齐的极光草干叶,草叶虽已干燥,却依旧隐隐流动着内敛的银蓝光泽,仿佛将一片微缩的极光封存在了其中,神秘而圣洁。
“快!小心抬到后院去!轻拿轻放,莫要损坏了药材!”沈素心立刻指挥等候在一旁的健壮织工,声音里带着久违的急切与欣喜,眼角眉梢终于染上一丝亮色。
后院已然架起了八口厚重的生铁大锅,锅沿有些发黑,是常年烹煮留下的痕迹。灶膛里松木劈柴烧得正旺,跳跃的火舌舔着漆黑的锅底,发出“噼啪”的声响,火星时不时从灶口溅出,落在地上迅速熄灭。织工们按照吩咐,小心翼翼地将极光草切碎,指尖捏着纤细的草叶,生怕稍一用力就会破坏其药效。当那些闪烁着微光的草叶投入翻滚的滚水中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锅中原本浑浊的汤汁并未变得更加混沌,反而如同被无形之力涤荡,逐渐呈现出一种通透的浅碧色,如同初春破冰后流淌的溪流,清澈见底。沸腾的水面咕嘟着泛起无数细密的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悄然炸开一点更加明亮的银蓝色光粒,如同有生命的萤火在水中嬉戏、消散,转瞬即逝。蒸腾而起的大股白色水汽里,也混杂着这些微弱而顽强的光点,携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肺腑为之一清的清凉药香,弥漫在整个后院,连远处的织工都能闻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