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坊里刚刚因为技术突破而带来的些许振奋,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散。
“瑞丰的人?”单清辞脸色一白,“我们何时欠他们款项了?”
那管事喘着粗气,急声道:“是...是老爷在世时,为周转进一批江南春茶,向瑞丰拆借的一笔银子,说是三个月期,用城南铺子做的保...如今正好到期!”
单清辞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父亲去世突然,诸多事务堆积,她竟把这笔债务忘在了脑后!
“多少数目?”她声音有些发紧。
“连本带利...五百两!”管事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现在堵在门口,嚷嚷着要让伙计们搬东西抵债,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生意全搅黄了!”
五百两!单清辞眼前一黑。如今单家账面上,能动的现银恐怕连五十两都凑不出来!
刘一手和几位老师傅也面露忧色。内部整顿得再好,若是铺子都被债主搬空了,那也是白搭。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傅文。
傅文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慌乱,他甚至慢条斯理地将刚才写好的标准流程草案折好,递给旁边一个识字的学徒。
“收好。刘师傅,作坊这边,标准修订和新人的初步辨识训练,就交给您了。”他语气平静,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催命符,而是邻居来借酱油。
“姑爷,那这边...”刘一手担忧地问。
“这边的事,比那边重要。”傅文淡淡道,“单家的根基是茶,不是铺子里的货架。你们把根守好,外面的风雨,我来应付。”
他转向单清辞:“夫人,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位...雪中送炭的‘好朋友’。”
他的镇定感染了单清辞。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慌乱,点了点头。
两人带着几个管事,快步朝城南铺子走去。离铺子还有一段距离,就听见一阵嚣张的吆喝声和人群的议论声。
“都看看啊!单家欠债不还,还想赖账!”
“今天要是拿不出五百两银子,这铺子里的东西,可就归我们瑞丰了!”
只见铺子门口,几个穿着瑞丰号衣的壮汉堵着门,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绸衫、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管事,正唾沫横飞地叫嚷着。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对着单家铺子指指点点。
铺子里的伙计们敢怒不敢言,急得满头大汗。
那瑞丰管事见到单清辞过来,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假模假样地拱了拱手:“单大小姐,您可算来了。这笔账,今日该清了吧?”
单清辞强作镇定:“陈管事,这笔款项我记得,只是家父新丧,家中变故,能否宽限几日?”
“宽限?”陈管事嗤笑一声,抖了抖手里的借据,“白纸黑字,三个月期限,今日到期!我们瑞丰也是小本经营,等着银子周转呢!宽限不了!”
他话音一转,语气变得阴阳怪气:“再说了,谁不知道你们单家现在是个空架子?宽限几日?宽限几年你们也拿不出这笔钱!我看啊,就别浪费时间了,直接让我们搬东西,大家都省事!”
他身后的壮汉们闻言,摩拳擦掌,就要往里冲。
“站住。”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傅文缓步从单清辞身后走出,挡在了铺子门前。他目光落在那个陈管事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货品般的挑剔。
陈管事被这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梗着脖子道:“你谁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单家,傅文。”傅文报上名字,语气依旧平淡,“你说单家欠你们五百两?”
“借据在此!”陈管事扬了扬手中的纸。
“哦。”傅文点了点头,却看都没看那借据一眼,反而问道,“瑞丰茶行,最近生意不太好吧?”
陈管事一愣,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扯到这个:“你...你胡说什么!我们瑞丰生意好得很!”
“是吗?”傅文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上个月你们从徽州进来的那批‘松萝’,因为漕运耽搁,在码头淋了雨,捂坏了不少吧?急着低价抛售回笼资金?所以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来我们单家这‘空架子’这里,刮点油水救急?”
陈管事脸色骤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你血口喷人!我们哪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傅文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还有,你们瑞丰去年卖给知府大人那批‘贡眉’,以次充好,惹得大人很不高兴。这事,你们东家捂得挺严实啊?”
这话一出,陈管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这件事是瑞丰的最高机密,东家花了大力气才压下去,这个赘婿怎么可能知道?!
他看着傅文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一股寒意从心底冒起。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傅文不再看他,转向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朗声道:“诸位乡亲都看到了,瑞丰茶行,放着自家发霉的茶叶不管,放着得罪官府的麻烦不处理,却火急火燎地跑来我们单家,逼要这五百两的欠款。这叫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
“这叫心虚!这叫转移视线!”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射向已经冷汗直流的陈管事:
“陈管事,你今日在此喧哗闹事,败坏我单家声誉,这笔账,又该怎么算?要不要我现在就去知府衙门,请青天大老爷评评理,看看是单家欠债不还罪过大,还是你瑞丰欺行霸市、欺诈官府的罪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