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第二次庭审日，法庭的空气仿佛被抽成了真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叶的痛感。苏成峰再次被带上证人席，比上一次更加萎靡，像一株被霜打过的野草，蜷缩在宽大的号服里，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检察官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必须撬开苏成峰的嘴，至少，要让他承认私自使用七氟醚的事实，彻底粉碎辩方那个“苏成峰私自换假药杀人”的替代剧本。
“证人苏成峰，”检察官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关于那个在你地下室发现的、装有七氟醚残留的空药瓶，请你再次向法庭说明，它的用途是什么？”
苏成峰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声音含糊不清：“捡……捡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检察官提高了音量，步步紧逼，“一个与胡青伟定制假药几乎一模一样的药瓶，里面装着强效麻醉剂七氟醚，在你这个多次偷窃林晚星家、安装摄像头的跟踪狂手里，你告诉我们你不知道用途？！”
“反对！”辩方律师立刻起身，他的声音因为之前的挫败而显得有些尖锐，“公诉人在对证人进行有罪推定和人格侮辱！这是在刻意煽动情绪！”
“反对有效。”审判长警告地看了检察官一眼，法袍下的手指微微收紧，“证人，请直接回答问题。”
苏成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声音带着讨好的卑微：“是，是，审判长，我捡的，真的，我没用过……”
检察官深吸一口气，知道常规询问已经无效。他改变了策略，开始描绘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场景，目光却锐利地射向被告席上面无表情的胡青伟。
“好吧，既然你坚持不知道。”检察官的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叙述感，“那么，让我们根据现有证据，来还原一种可能性。你，苏成峰，利用胡青伟给予你的、进入808室换药的机会，私自准备了装有七氟醚的同类药瓶。在某个胡青伟不在家的夜晚，你以维修的名义，用你的钥匙——那把胡青伟默许你配制的钥匙——进入了808室。”
检察官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目光紧锁胡青伟骤然绷紧的下颌线：“你用你的七氟醚药瓶，掉包了林晚星真正的哮喘药……或者，你甚至胆大包天，掉包了胡青伟交给你的那瓶‘完美意外’的假药……”
“你胡说！我没有！”苏成峰猛地抬头，尖声否认，脸色惨白如纸，汗水瞬间浸湿了额前的乱发。
检察官没有理会他，继续用那种平稳却极具穿透力的语气说道，他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解剖着最肮脏的伤口，而刀锋所向，正是胡青伟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理智堡垒：“……然后，你或许等待药效发作，或许利用其他机会……对你长期觊觎、视为‘女神’、却连正面触碰都不敢的林晚星，实施了谋害……”
“够了！！！”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猛地炸响在法庭上空！这声音里蕴含的暴怒、痛苦和被彻底亵渎的疯狂，让整个法庭为之震颤！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只见被告席上，一直如同冰山般沉默、甚至带着一丝置身事外冷漠的胡青伟，猛地站了起来！他额头青筋暴跳，如同扭曲的蚯蚓，原本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双眼赤红，里面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死死地瞪着证人席上的苏成峰！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碾碎成渣！
“畜生！你这个下贱的畜生！！！”胡青伟完全失去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精英形象，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被彻底背叛、被污垢占了最神圣领域的狂怒，“你竟敢……你竟敢用那种东西……去侵害她？！你竟敢……谋害我的东西！！！”
他双手死死抓住被告席的栏杆，金属栏杆在他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身体前倾，肌肉贲张，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这微不足道的束缚，扑过去将那个蛆虫撕成碎片。
法庭瞬间乱成一团！旁听席上惊呼声四起，陪审员们骇然失色，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法警反应迅速，如同猎豹般扑上，紧张地按住几乎失控的胡青伟和吓得缩成一团、发出呜咽声的苏成峰。
“肃静！肃静！！”审判长用力敲击法槌，砰砰声如同重鼓，敲在每个人心口，他的脸色铁青，眼中是震惊与极力维持的秩序。
但胡青伟已经彻底失控了！他积压已久的、病态的占有欲，他那将林晚星视为私有“完美艺术品”的偏执，在听到苏成峰可能用七氟醚谋害林晚星的推测时，轰然崩塌！他可以冷静地策划谋杀，将其视为一种“必要的净化”，但他绝对无法容忍这个他视为蝼蚁、视为污秽工具的渣滓，竟然用如此卑劣、如此肮脏的方式，去谋害他的所有物！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疯狂！
“是我让他换的药！”胡青伟不管不顾地嘶吼着，脖颈上血管虬结，眼神疯狂地扫过法庭，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又像是在捍卫自己那变态的、不容侵犯的“主权”，“但那是我从‘药剂师’那里定制的沙丁胺醇假药！是无效的！我只是要她‘意外’死亡！让她永远保持完美！停留在最爱我的那一刻！你这个垃圾！你竟敢……你竟敢用装过七氟醚的瓶子，私自折磨她……你谋杀了她！！！你弄脏了我的作品！！！”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法庭上空炸响！
他亲口承认了！承认了指使苏成峰换药！承认了定制假药！承认了谋杀意图！
检察官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强压住内心翻涌的情绪，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必须趁热打铁，将这失控的场面转化为确凿的供述。
“被告人胡青伟！”检察官抓住机会，声音洪亮地压过骚动，如同定音鼓，“请你向法庭明确陈述！你是指使苏成峰，将林晚星女士的正常哮喘药，更换成了你提供的、无效的假药，目的是制造她哮喘发作意外死亡的假象，对吗？！”
胡青伟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苏成峰，仿佛没听到检察官的问话。他沉浸在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侵犯了绝对领地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暴怒之中。
辩方律师面如死灰，徒劳地喊着：“反对！审判长！我的当事人情绪明显失控，他在极度愤怒下的言论缺乏理智，不能作为有效供述！请求法庭不予采纳！”
但审判长只是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并未采纳。眼前的局面，鲜血淋漓的真相正从崩溃的堤坝后汹涌而出，已经超出了程序性反对所能控制的范畴。
“胡青伟！”检察官再次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回答法庭的问题！”
胡青伟猛地转过头，看向检察官，眼神里是崩溃后的一片荒芜和一种破罐破摔的、带着毁灭快感的疯狂：“是！是我让他换的！那又怎么样？！她只能属于我！完完整整地属于我！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尤其是这种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的渣滓……用那种卑鄙的方式谋害她！！！”
他猛地伸手指向苏成峰，手指因为极度愤怒而剧烈颤抖：“当初……当初我就不该听他的！我就不该让他去换！我就该亲自……亲自送她走！”
检察官立刻捕捉到这句话里的致命信息：“‘听他的’？听苏成峰的什么？”
胡青伟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语速极快，带着一种悔恨交加、引狼入室的愤懑：“一开始！一开始我是打算自己找机会换的！更稳妥！更干净！是他！”他死死指着苏成峰，目眦欲裂，“是他劝我！他说这种事有风险，万一……万一我的不在场证明不够完美，被怀疑了，就全完了！他说……他说让他去！他是维修工，进出合理！万一……万一出了纰漏，他一个人扛下来！说他烂命一条，不怕！说他……说他对我忠心……我……我当时竟然觉得有道理……我他妈竟然信了他的鬼话！！！”
他发出一声痛苦而扭曲的低吼，双手狠狠砸在被告席的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全场哗然！
原来如此！胡青伟让苏成峰动手，不仅仅是出于扭曲的控制欲和风险分摊，更是因为苏成峰主动提出的、看似“忠心耿耿”的承诺！这个承诺，成了压垮胡青伟理智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苏成峰为自己卑鄙行径铺路的垫脚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到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苏成峰身上。
眼见胡青伟已经彻底崩溃并将所有底牌掀开，自己再也无法抵赖，苏成峰那一直紧绷的、被恐惧和卑微浸泡的神经，也“啪”地一声断裂了！长期的压抑、嫉妒、屈辱和此刻被当众揭穿的羞 耻与绝望，混合成一种歇斯底里的、反噬的疯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苏成峰突然发出一阵尖锐而扭曲的怪笑，他抬起头，脸上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病态的、豁出去的潮红，眼神涣散而恶毒地看向胡青伟，那眼神里充满了积攒多年的怨恨。
“扛下来？帮你扛下来？”苏成峰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浓浓的嘲讽和积怨，“胡青伟！你 他 妈什么时候拿我当过人？！啊？！从大学开始！成绩、奖学金、老师的青睐……甚至那些围着你转的女生……什么都是你的！连林晚星……连林晚星也是我先在画展上看到，先喜欢上的！凭什么？！凭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我就像条狗一样跟在你后面！你高兴了施舍点，不高兴了就一脚踢开！你让我帮你杀人！还他妈美其名曰让她‘完美’！我呸！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变态！你根本不懂！不懂那种看着她，想让她眼里有我的感觉！”
他的话语变得越发肮脏，脸上露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炫耀和病态的表情，仿佛要通过这种自毁式的陈述，将胡青伟也一同拖入粪坑：“你不是不准我接近她吗？我告诉你！她喷了我换给她的……带过量七氟醚的哮喘药……半昏迷的样子……奄奄一息说不出话来，拼死想伸手爬行……向我求救痛苦的样子啊！那点力气……啧啧……想起来我就兴奋！！比你那冷冰冰的‘完美’有意思多了！！”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胡青伟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彻底疯狂了！他猛地掀开试图按住他的法警，如同失控的火车头，不顾一切地冲向证人席！他的眼睛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毁灭的欲望，要将那个玷污了他“神圣艺术品”的蛆虫撕成碎片！他完美的计划，他精心维持的假象，他内心深处那不容触碰的“领地”，在这一刻，被苏成峰用最污秽的方式践踏得粉碎！
“拦住他！快！”审判长厉声喝道，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三四名法警拼命扑上去，用尽全力才将状若疯魔的胡青伟死死按倒在地。他还在挣扎，嘶吼，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声响。
而苏成峰，在说完那些恶毒的话后，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是完成了一场积怨已久的报复，瘫软在证人席上，发出呜呜的、不知是哭是笑的怪异声音，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法庭上一片死寂，随即被低沉的议论声席卷。旁听席上的人们被这接连的、超出想象的丑陋真相冲击得目瞪口呆，有人掩口面露惊恐，有人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厌恶，有人则是不忍地别过头去。
检察官站在原地，看着这彻底失控、如同地狱绘卷般的场景，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重的悲哀。真相，终于以最残酷、最不堪的方式，被赤裸裸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两只恶兽互相撕咬，喷出的毒液和污血，玷污了所有人，也将那逝去的美丽灵魂，再次拖入无边的黑暗。
审判长重重地敲响法槌，脸色前所未有的严峻，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
“休庭！将被告人与证人分别带下！严加看管！”
法槌落下，但那恶兽的咆哮、歇斯底里的控诉和扭曲的狂笑，却仿佛依旧在庄严的法庭上空，交织成一曲罪恶的挽歌，久久回荡，刺穿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与神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