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慈从空中赶超,拦住去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般精神,与和蔼可亲。随后到达的是两名喇嘛,脸型一个方正一个椭圆,为方便起见,可以将他们唤作方正上人和椭圆上人。
江湖里外怕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应天慈会武功。而他的武功之高,也令易枝芽感到惊讶。崔花雨脑海里飞速闪过一部绝世秘笈,秘笈的名字叫做《无根之书》。不是说他没抢到吗?
一秋池甜甜地叫了声:“爷爷。”脸色却如苦瓜。
“我的好秋儿,过来让爷爷一抱。”
“您就不怕被您的好秋儿一把掐死?”
“爷爷善于卜卦,也曾为自己的命数卜了一卦。卦说,爷爷将死在一个非人之人手中。”
“非人之人?就像您这样的?”
“简单理解就是非魔即鬼,倘若爷爷幸运一些,‘那人’也可以是仙是神,也可以是任一万物之灵。爷爷不配与之相像。”
“我明白了,卦的意思是说老天要亲自收了您。因为如此玄妙的非人之人,不是老天爷又能是谁呢?”
应天慈低下头去,语调颓丧:“世事可畏,咱爷孙俩的感情被人破坏完了。继腾空之后,我又要失去一位至亲至爱了。”
又说:“你得给爷爷一个机会。”
“好啊,那么请教爷爷几个问题。”一秋池依然未改称呼。她就是故意这样来突出嘲讽的意味。
“快快说来。”
“当年为何救我?让九岁或以上的人帮您送信不好吗?”
“疼你而已,也说明爷爷相信你的能力。下一个。”
“神秘人是爷爷您呢,还是江仲逊?”
应天慈沉吟良久:“下一个,看能否一起作答。”
“您不是神秘人?”
“往下说,痛快点说。”
“您不是神秘人,否则您就不会让我去索求我师父的解药方子。因为以您的水平,不可能自己下毒而不会解。对吗?”
“这算是一个问题?”
“不,这只是个引子。我想问的是,这个方子您要来何用?”
“它是爷爷得以创造藏青堂的重要资本。”
“种种迹象表明您与神秘人狼狈为奸,实际上您不需要这个方子。但您还是要了,所以您与神秘人到底是何关系?”
“你基本猜到了,但仍未触及核心部分。”应天慈背手踱步,“这件事漫长而复杂,个中细节更是林林总总难以言尽。秋儿若想了解,就随爷爷回去。一年之内,不,一个月之内为你献上来龙去脉。”
“爷爷没有珍惜机会。”
“机会是相互的。”
“要我做藏青堂的工具人?但那样的我知道这么多干吗?”
“小时候的你百伶百俐,长大之后不该变得如此冥顽不化。人才苗子缺培养真的是一件可怕又可惜的事情。”
“我若顺从于您,那才叫冥顽不化呢。”
应天慈仰天闭眼,好一派松柏之姿,就连被风雪撕碎的影子都没有一点点阴谋家的影子。他凝神而言:
“你与腾空是今生今世让我难得动了亲情之念的两个人。”
又说:“老天不负有情人,三十年前,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腾空雪中送炭。而三十年后,在我最苦难的时期,你突然出现——进而带来了她的解药方子,从而开启了我应天慈新的一片天。”
又说:“而你最终也成为了她的关门弟子,这就是你我他三人之间的缘分,饱含因果,缺一不可。故而有生之年,爷爷决不会伤害你师徒二人分毫,昆仑为证,雪山不老。”
这番话虽然缺少了某些逻辑,或者说跳过了某些关键性的秘密,但也不能抹杀他的一片真情实意。但一秋池说:
“而事实上您绑架我等,以图换取我师父和张果老的医术。”
“那叫携手共进。这是医学,不是江湖杂耍。”
“爷爷怎么不去唱戏呢?”
“就凭爷爷的事业心与工作态度,要是去唱戏,也能成功。”
“可您选择了做魔鬼。”
“秋儿误会了。”
“权且当作误会吧。但若我查明您在撒谎,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定会亲手杀了您。”
应天慈微微一笑:“这样爷爷就放心了。”
“还有一事相求。”
“说说看。”
“让路。在真相未明之前,我不想看到您死在小黑爷手里。”
“秋儿将话说反了吧?”
“一点也不。一旦我的小黑爷发现保护不了三个小伙伴的时候,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宰了您。”
“你是在提醒他该怎么做对吗?”
“不。我这是在警告您,为了您好。”
“抱歉秋儿,此事对于爷爷至关重要。”应天慈忽然亮出一瓶药水,指着易枝芽说:“擒住他之后,给你解药,包括自由。”
一秋池闪过一边:“那就有请小黑爷了。”
再不上场就冻僵了。易枝芽整理了一下辫子,端端正正走上前来——受应天慈影响,他也想展现出“慈祥”的一面,但他不知道这种东西需要生活的积累与沉淀,或有超乎神奇的演技。他说:
“如果您打输了,我要接我姥爷回家养老。”
应天慈挖了挖耳朵:“你小子有三个累赘在身边,如何让我输?”
“……严禁反问,请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接姥爷回家养老与这场仗没有任何关系。”
“老狐狸。来自远海芝麻岛的问题如此深邃,您居然不上套。”
“你小子若归顺我藏青堂,老夫帮你找到他如何?”
“我将您逮了,再押着您去找岂不更妙?”
“好逻辑,老夫喜欢你。不说笑了,你可以再提一些条件。”
“神秘人是谁?”没其他条件,只能将老问题搬出来了。
“神秘人之所以是神秘人,就是外界永远不得而知。实话说吧,哪怕你姥爷是神秘人,也哪怕老夫是神秘人,也早已失去了实际意义——当前的核心机密在我藏青堂。带上秋儿随我走吧,老夫年事已高,半截身子已入黄土,你就是接班我藏青堂的不二人选。”
易枝芽回头对红彦彦说:“听你娘那口气,你爹才是藏青堂的接班人,准备活活熬死他的。所以他让我加盟的意思就是制衡你爹。请问,来自远海芝麻岛的深邃分析合理不?”
“合合合理……但我受不了小黑哥深邃的样子。”
应天慈又慈祥了,他慈祥地对易枝芽说:“好逻辑,老夫当真喜欢你。随我走吧,接受我藏青堂的培养,保你前途无量。”
“我寻思啊,您对我感兴趣的原因不是您嘴里说的这些,而是我的百毒不侵的特异功能,这对于你们这种毒医生来说具有非凡的研究价值。对不?对。但我偏偏不从,急死您。”
“你说到重点了。”
“这叫切中要害。”
“你百毒不侵不假。”应天慈难得地来了个哈哈大笑,“但殊不知这也是一种绝症——在昆仑的气候条件下,你撑不过一个月。”
又说:“从你的唇色,我就能确诊你的病。”
又说:“我抓你,是在救你。”
易枝芽打了个哆嗦:“我天生大胆,最不怕的就是您这招。”
应天慈摆出了一副医生的面孔:“请问你冷吗?”
“冷。这鬼天气,不冷才有病呢。”
“全息运气,你会发现你的内力已经被病锁住了至少三成。”
三名女伴大吃一惊,齐刷刷地看向易枝芽。易枝芽说:
“别吹牛了,我不想当众拆一个老头子的台。”
又说:“就算锁住七成也照样打得过您。”
其实他早在飞越悬崖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此际虽然找到了真因,但也不能因此而认怂吧?又说:
“胜者为王,打赢了说了才算。”
“一点没错,你小子这话说得好。”
“单挑如何?一局定胜负。我让您一只手一只脚。”
应天慈望了望天:“单挑太慢,时间不允许。”
“妙计”落空,易枝芽很失望:“您真是个识相的老家伙。”
应天慈倒也干脆,劝降失败也没有半点沮丧,利落地从背上抽出了剑。寒冰一样的剑,不知道是不是水做的。易枝芽的眼光被剑吸引,心里瞎琢磨着,文学一点说就是心乱如麻。
今儿这一仗不好打。
在这一老一少的对话伊始,也在风雪的掩护下,红彦彦暗中拿出地图将附近地形研究了个明明白白。她悄声对崔花雨说:“越过前方那片胡杨林就基本到达死亡谷了,大约三里地。”
崔花雨努了努嘴:“那两个大和尚乃何方神圣?”
“藏青堂的前身是一座久负盛名的喇嘛庙,他二人是该庙的副主持,被应天慈收买后杀害了主持三角上人。都说他们是武林中最强的二人组,不啻于丐帮留春霞与赫以北的双剑合璧。”
“观妹子这一路的言行举止,你似乎对避难死亡谷极有信心?”
“我娘说,死亡谷是应天慈的死敌、心腹大患。”
“稍后芽儿定会全力阻击他三人——你一定要全力往死亡谷冲刺,说不定能搬来救兵呢。”
“不。我要带着二位姐姐一起走。”
为她二人望风的一秋池哼道:“瞧你的屁股就那么点大,偏偏要拉那么大坨的屎。你做不到。听四姐的,人可是龟峰武状元。”
红彦彦一反常态,变霸道了:“在这里我是主人,客随主便。”
“你有这么蠢吗?”
“团结出奇迹。”
“你适合走仕途。今儿若能不死,我建议你去考公务员。”
瞎扯没用。崔花雨突然对易枝芽说:
“芽儿千万别手软,有的人确实该死。”
易枝芽没有应答,正心乱如麻呢,因为这正是应天慈拔剑的瞬间。红彦彦争分夺秒,一手牵住一个:
“走。”
两名病号空有满腔抗拒的心而无半点挣脱之力,只好咬紧牙关跟上。崔花雨边喊:“芽儿,妈祖等你归来——”
将易枝芽唤醒了。他咧嘴一笑。最近笑得有点多。忽地单手一扬,三朵雪花自指间弹出。一人一朵。
最美的一朵给了应天慈。
一个打三个,还要保护三个,心中实在没底,所以丝毫不敢大意,见面礼送出去之后即刻旋身而起,连环释放芝麻劈。还是一人一劈,最酷的那一劈还是给了应天慈。
不知道的会以为他专门捡老人欺负呢。
这个老人不老。应天慈仗剑画圆,竟布出冰雪大阵,形同八卦,动如旋风,硬是将三朵雪花、三记芝麻劈拒之门外。替手下挡刀,自有策略——两名上人飞越冰雪大阵,往情敌群扑去。
冰面难行,乌龟也能撵上情敌群。就不说兔子了。而俩喇嘛的速度比兔子快多了,而且他们手中还有球杖。
什么是球杖呢?就是杖的两端都长了个大球,二二得四,而且大球还会离开杖去追人。人往左跑它就往左追,往右跑也是,往哪里跑都是。如果掉头呢?它也会,说不出的坏,好比流氓泡妞。
球们近在咫尺。美女们必死无疑。但是,戏不会这么演,也没有这么演的。还是那句老话,不信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