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有句老话:"宁听鬼哭,莫听鬼笑",起初我不明白什么意思,觉得是老人们吓唬小孩的。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真正让我理解了话的含义:
1998年夏天,我承包了村东头的五亩瓜地。那年瓜长得特别好,绿油油的叶子铺满了整片土地,瓜蔓缠绕,结出一个个圆滚滚的西瓜。我每天都要去地里转转,看看瓜的长势。眼看着再过几天就要成熟了,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能卖个好价钱。
但瓜地丰收,小偷也多了。村里人常说:"瓜熟蒂落,偷瓜的也来了。"我每天晚上都得去地里转一圈,生怕瓜被偷了。
那是个满月的夜晚,月光皎洁如水,照得瓜地一片银白。我抽着烟,坐在瓜棚里,看着满地的瓜。突然,我看到远处有个灰影在瓜地里晃动,那人蹲在地上,扒拉着什么,然后抱起一个西瓜,转身就跑。
"谁?站住!"我大喊一声,抄起手边的木棍就追了上去。
那人见我追来,跑得更快了。我气喘吁吁地追着,穿过瓜地,绕过几棵老槐树,最后追到了村东头的坟地。坟地里,坟头被月光照得发白,像是一个个白色的馒头。
我躲在一棵老槐树后,悄悄探出头。只见那个灰影已经跑到了一个坟头后面,正蹲在那里。我蹑手蹑脚地靠近,准备抓住他。
就在这一瞬间,我愣住了。
那灰影不是人,而是一个长发垂到地上的女人,头发又长又黑,几乎拖到地上。她侧对着我,正低头啃着什么。借着月光,我看到她正在啃着一个人头骷髅。她的牙齿尖利,像是用刀削出来的,咬在骨头上的声音"咔咔"作响。
我吓得浑身发抖,想转身逃跑,但腿像灌了铅一样动不了。就在这时,她突然转过脸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没有眼白,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却发出幽幽的绿光。她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嘴角还挂着长长的粘液,滴在骷髅上,发出"滴答"的声响。
最可怕的是,她看到我后,竟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像是从地底传来的,沙哑而刺耳,"嘿嘿嘿"的,像是破锣在响。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逃,但动不了。
“嘿嘿嘿……还是活的好吃……”
她的声音像是生锈的刀片在刮擦着我的骨头。她开始向我移动,那白骨般的手爪伸向我,尖利的长指甲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液。
我魂飞魄散,转身就逃,冲向不远处的瓜棚。我能感觉到她就在身后,那阴冷的气息几乎贴上了我的后颈。
“砰”地一声我撞开瓜棚单薄的门板,反手就想闩上,却绝望地发现这破旧的门连个像样的门闩都没有。我拼命用身体顶住门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然而,没用。
一丝阴冷彻骨的笑声直接在我耳边响起,我惊恐地发现,她根本不需要走门——她那浓密如瀑、长及地面的黑发,正如同有生命的黑色潮水般,从门下的缝隙、墙壁的破洞、甚至屋顶的茅草间隙里,无声无息地涌进来!
发丝冰冷滑腻,带着坟土的腥气和一种诡异的怪味,瞬间缠绕上我的脚踝、小腿,像无数条细小的毒蛇,向上蔓延。
“啊——!”我尖叫着,奋力挣脱那越来越紧的束缚,猛地撞开另一侧用木板钉死的后窗,连滚带爬地跌了出去。
不能待在这里!村子!只有跑到村子里才有一线生机!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拼尽全身力气,沿着田埂向远处那片模糊的村舍轮廓狂奔。身后的瓜棚里,传来木板被撕裂的刺耳声响。
夜风在我耳边呼啸,肺部火辣辣地疼。我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跑,田埂两边的瓜秧在月光下投下扭曲怪异的影子,仿佛无数只试图抓住我脚踝的手。
“嘿嘿……嘿嘿嘿……”
那笑声如影随形,不紧不慢,始终缀在我身后不远处。它不像是在追,更像是在戏耍,如同猫捉老鼠,享受着我极致的恐惧。这恐怖的诡笑,几乎要将我的理智撕裂。
我冲进村口,踉踉跄跄地跑到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前,发疯似的用拳头砸着那扇紧闭的木门。
“开门!快开门!有鬼!有鬼啊!”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嘶哑。
院子里传来狗吠,但很快,那狗吠变成了一种极度恐惧的呜咽,随即戛然而止。门内亮起的油灯光芒,也在窗纸上一闪,瞬间熄灭。整个村子死寂得可怕,仿佛在我跑进来的那一刻,所有的生命气息都被瞬间抽空了。
我不死心,又冲向第二家、第三家……结果一模一样。任凭我把门板砸得震天响,回应我的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死寂。那些亮着灯的窗户,在我靠近的瞬间纷纷暗下,仿佛整个村子都在默契地对我关上求生之门。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一扇扇门窗后面,是一双双充满恐惧、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嘿嘿……找到你了……”那怪异的笑声已经进了村口,就在不远处的巷口回荡。
绝望如同沼泽,让我浑身冰冷。我环顾四周,看到了村子中央那棵巨大的、据说有数百年树龄的老槐树。槐树属阴,易招鬼魅,但此刻我走投无路,几乎是本能地冲向那里,手脚并用地爬上粗壮的树干,躲进茂密的枝叶深处。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放到最轻,透过枝叶的缝隙,惊恐地向下望去。
她来了。
不再是奔跑时看到的模糊灰影,她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槐树下方的空地上,仿佛一直就站在那里。月光清晰地勾勒出她的轮廓,长发依旧垂地,但那张裂到耳根的嘴里,不再只是森白的利齿,我惊恐地看到,她的舌尖分明在滴着暗红色的血,一滴,两滴,落在脚下的尘土里。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没有眼白的黑洞,准确无误地“锁定”了我藏身的位置,幽绿的鬼火在其中跳跃。
她没有立刻上来抓我,而是开始绕着槐树,慢慢地走。
一边走,一边用那混合的诡笑低语:
“跑啊……怎么不跑了?”
“你身上的‘生气’……真香啊……”
“下来吧……让我尝尝……就尝一口……”
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人心的魔力,我的眼神开始涣散,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下去吧,太累了,就这样吧……”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紧抱的树枝,身体微微前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喔——喔喔——!”
村头李老汉家那只养了十几年的大公鸡,发出了一声嘹亮、穿透力极强的啼鸣!
这声突如其来的鸡鸣,如同一声炸雷,劈开了笼罩村子的死寂和诡异的氛围。东方天际,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
树下那个恐怖的身影猛地一僵!她脸上那恐怖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而变成了一种极度的怨毒和愤怒。她发出一声尖锐得不似人声的嘶啸,震得槐树叶簌簌作响。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冰冷刺骨,充满了未得逞的贪婪和无奈。然后,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晨雾一般,开始迅速变淡、消散,最终彻底消失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
只有地上那几滴暗红色的血迹,证明她刚才真实存在过。
我浑身虚脱,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树杈上,冷汗早已浸透全身,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天,终于快亮了。
但我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她只是暂时退去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因为过度用力而掐出青紫印记的手掌,一个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我刚才,为什么会有主动跳下去的念头?
我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那片黑暗仿佛一张无声嘲笑的大嘴。
今晚我逃过了。那明晚呢?后晚呢?
第二天,我就请来村里两个胆大的老人去看瓜,直到瓜开始收获了,我也没有去地里,然后就转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