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单家宅院里还是一片寂静。
傅文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一夜未眠，但他眼神依旧清亮，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桌上是摊开的各种账册，旁边则是一叠他刚刚写满的纸张。上面不再是单家那种传统的流水记账，而是列出了一张张清晰的表格，标注着“资产负债简表”、“现金流预测”、“主要供应商及欠款”、“核心人员评估”等字样。
单家这摊子，烂得很有“水平”。管理混乱只是表象，更深层的是人心离散和方向缺失。
“也好，”傅文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
他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袍，便径直走向单清辞的院落。
单清辞也几乎一夜未合眼，听到敲门声，开门见到精神奕奕的傅文，不由一怔。
“你……看完了？”她看着傅文眼底淡淡的青黑，难以置信。那堆账册，就算是最好的账房先生，没三五天也理不出头绪。
“嗯，”傅文点点头，递过一张写满名字的纸，“把这上面标记了红圈的人，全部叫到前厅。立刻，马上。”
单清辞接过名单一看，心头一跳。上面不仅有几位铺子掌柜、库房管事，甚至还有两位是单家的远房族亲，平日里在铺子里挂个闲职，领份干薪。
“傅文，这些人……”她有些犹豫，“尤其是单福和单寿两位族叔，贸然叫来，怕是……”
“怕什么？”傅文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现在是单家生死存亡之际，不是讲人情面子的时候。要么按我的规矩来，要么之前的约定作废，你选。”
单清辞被他噎得说不出话，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咬了咬牙：“好，我这就让人去叫。”
半个时辰后，单家前厅。
七八个被点到名的人聚在一起，大多睡眼惺忪，脸上带着不满和疑惑。尤其是族叔单福和单寿，仗着辈分，更是满脸不耐烦。
“清辞侄女，这一大清早的，把我们这些老骨头叫来，所为何事啊？”单福捋着山羊胡，拖长了调子问道，眼睛却瞟向站在单清辞身旁，气定神闲的傅文。
单清辞正要开口，傅文却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开门见山：
“叫各位来，没别的事。从今天起，单家所有的生意，由我暂时接管。”
一句话，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前厅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你接管？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胖乎乎的米铺掌柜率先跳了起来。
“就是！一个赘婿，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大小姐！这……这成何体统啊！”
单福更是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傅文对单清辞道：“清辞！你就任由他在这里胡闹？单家的基业，岂能交到一个外姓赘婿手中！”
单清辞手心冒汗，但看到傅文那稳如泰山的背影，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这是我和文哥共同的决定。今后生意上的事，由他全权负责。”
众人哗然，看向傅文的目光充满了敌意和不可思议。
傅文对所有的质疑和愤怒视若无睹，等声音稍歇，才缓缓从袖中取出另一张纸。
“既然各位都在，那我们正好把第一件事办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王掌柜，你负责的城南茶铺，上月账面上损耗的茶叶高达五十斤，据说是‘保管不当，受潮霉变’？”
那胖掌柜王贵心里一咯噔，强作镇定：“是……是啊，天气潮湿，难免的……”
“是吗？”傅文眼神锐利如刀，“可我查了库房记录，那批茶叶入库时干燥充分，且同期其他库房并无类似大量损耗。倒是你小舅子名下，上月新开了一间茶摊，生意似乎不错？”
王贵脸色瞬间惨白，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你……你血口喷人！”
“李管事，”傅文不再看他，转向库房管事，“库房的三把新铜锁，账上记录花费三两银子。可我问过城西铁匠铺，同样的锁，一把只要五钱银子。这多出来的一两五钱，进了谁的口袋？”
李管事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傅文如数家珍，一个个点名，将每个人经手生意中或大或小的猫腻，贪墨的手段，甚至一些看似隐秘的关联交易，全都抖落了出来！数据精准，时间、地点、人物，清清楚楚！
前厅里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冷汗滴落的声音。
所有人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赘婿一样，惊恐地看着他。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些事他们自以为做得隐秘，有些连自己都快忘了！
单福和单寿两位族叔也傻了眼，他们虽然没被直接点名，但傅文那意有所指的眼神扫过他们时，让他们心里发毛，因为他们私下里也没少捞好处。
傅文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这才慢条斯理地收起那张纸。
“过去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贪掉的，吐出来；亏空的，补上。我可以给你们三天时间。”
众人闻言，刚松了半口气。
却听傅文继续说道：“但是，从今天起，所有铺子、库房，启用新账本，执行新规矩。我会重新核定每个人的职司和薪俸。能做，就留下好好干，单家不会亏待自己人。不能做……”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冰冷如霜：
“现在就可以滚蛋。若现在不走，日后被我查出再有手脚不干净、阳奉阴违者，就别怪我傅文，不讲情面了。”
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窜上天灵盖。他们毫不怀疑，这个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赘婿，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看着噤若寒蝉的众人，傅文知道，初步的震慑目的已经达到。
他转身，对同样处于震惊中的单清辞轻声说了一句，声音却足以让前排的人听清：
“夫人，我们该去下一处了。作坊那边的老师傅们，想必也等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