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六点
江城下了小雨,像有人在空中撒了一把灰白的纸屑。
殡仪馆最便宜的一号厅,门楣上悬着黑底白字横幅——
"沉痛悼念林远舟先生"。
晚星穿了校服改成的黑裙,腰间用别针收出一道褶。
她抱着遗像,站在门口对每一位到场的债主弯腰回礼——
"谢谢,请里边坐。"
声音沙哑,却平静得可怕。
二 花圈
厅里只摆七只花圈,挽联被潮气浸得发皱。
最大一只是顾承言送的,白菊里夹着金色文竹,像暗里伸出的手。
晚星经过时,把挽联翻了过去——
"林董千古"背面,是印刷厂错印的"开业大吉",无人发现。
三 仪式
没有司仪,没有哀乐,程序简化到极致。
晚星把父亲的指挥棒放在灵柩上,轻轻说:
"您怕冷,记得带走太阳。"
三鞠躬后,她转身,对众人再次鞠躬:
"感谢各位抽空,也感谢这段时间的'体谅'。
父亲的债,我会还。
今天,请先让他安静离开。"
四 顾承言
顾承言站在最后一排,黑色西装笔挺。
他等晚星说完,才缓步上前,递上一只白色信封:
"丧葬费,二十万,不用还。"
晚星没接,雨水顺着她睫毛滴到信封口:
"顾叔,这钱烫手,我爸怕睡不着。"
语罢,她双手把信封推回,转身去扶母亲。
顾承言眯眼,嘴角浮出极浅的笑,像刀片划过镜面。
五 火化
十二点火化间开门。
晚星跟着推车跑,手指死死扣住棺沿,被工作人员掰开。
"砰——"
铁门合拢,世界在她眼前断成两半。
她忽然跪下去,额头抵着冰冷地面,
"爸爸,对不起...
我留不住公司,也保不住家...
只剩我自己了。"
六 母亲失踪
火化结束,母亲却不见了。
晚星找遍走廊,只在洗手间门口捡到 mother's 手帕,上面印着小小的"顾"字徽章。
她冲到停车场,顾承言的车刚好驶离,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她的拍击。
雨刷摆动,像无情的钟摆。
七 骨灰盒
骨灰盒是最普通的楠木,价格 380 元。
晚星用袖子擦去水珠,把调音叉一起放进去:
"你教我听纯音,我带你听自由。"
盒盖阖上,"咔哒"一声轻响——
像命运给旧日千金,上了最后一道锁。
八 散场
宾客散去,只剩一名老园丁站在檐下。
他递来一把旧伞:"小姐,回家吧。"
晚星望向灰蒙蒙的空地——
那里没有"家",只有未付的 4800 元殡仪馆尾款。
她摇头,把遗像护进怀里,走进雨幕。
背影瘦小,却挺得笔直,像最后一根不肯折断的竹。
九 雨夜·电话
午夜 00:17,酒吧经理打来:
"小林,有人包了场,点名要你弹《梦中的婚礼》,出场费两千,来不来?"
她抹干脸上雨水,嗓音沙哑:"来。"
挂断电话,她低头亲了亲怀里的骨灰盒:
"爸爸,等我两个小时,我就有钱送你回家。"
十 尾声
凌晨两点,酒吧灯球旋转。
晚星穿着亮片裙,指尖在斑驳琴键上游走——
同一首《梦中的婚礼》,此刻像哀乐,也像挽歌。
台下醉客起哄"再弹一首",她置若罔闻,
只在尾声加了一个突兀的高音,
像要把心脏撕出一道口子,
让血滴进音符,
滴进雨夜,
滴进——
尚未到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