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江城,雪色压弯了香樟。
林晚星坐在黑色轿车的后排,怀里抱着刚买的草莓糖葫芦,糖壳被暖气烘得微融。她侧脸贴在车窗,看孤儿院灰白的楼体越来越近。
"星星,一会儿看见喜欢的小朋友,就告诉他,你愿意跟他回家。"林母理了理女儿的呢子斗篷,声音温柔,"以后他就是你的小哥哥,陪你弹琴,陪你捉迷藏。"
"真的可以挑吗?"
"当然,今天你是小主人。"
车门被保镖拉开,冷风灌入。七岁的晚星踮脚踩进雪里,红色小皮靴陷下两个深深的坑。
——
会客室挂满了彩带和气球,像刻意掩饰墙壁的斑驳。二十几个孩子排排坐,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羡慕、好奇、讨好,还有漠然。
晚星攥紧糖葫芦的竹签,觉得呼吸都变小了。她慢慢挪动,想寻找一个不那么炽热的角落,却在最末排看见了那个男孩。
他靠墙,额前碎发遮住眼睛,薄唇紧抿,像与热闹隔了一层冰。最引人注意的是他腕口——毛衣太短,袖口离手掌两指宽,冻得青紫。
晚星停在他面前,把糖葫芦递过去。
"给你,很甜。"
男孩抬头,黑得近乎透明的瞳孔里映出小女孩的影子。他没接,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又垂下视线。
院长忙解释:"他叫沈时,性子闷,不讨喜。"
"我要他。"晚星忽然说。
空气安静了两秒。林父林母对视,微微诧异,却并未阻止。
"确定吗?"林母弯腰,"他看上去不太好相处。"
"没关系,我会对他好。"晚星把糖葫芦塞进男孩手里,"以后我分你一半草莓,一半钢琴,一半爸妈。"
男孩指尖颤了下,糖壳碎裂,甜意蔓延。
——
签字、盖章、拍照。
工作人员给男孩换上崭新的羽绒服,他僵着身子,任由别人摆布。晚星踮脚替他拉好拉链,指尖碰到他冰凉的下巴。
"别怕,回家就不冷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久未拨动的弦:"为什么选我?"
晚星想了想,笑得像弯月:"因为你没像别人那样冲我笑。你和我一样,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男孩愣住,胸腔里某个尘封的角落,被轻轻叩响。
——
车驶离孤儿院。
晚星坐在儿童座椅,把另一半糖葫芦递给他:"以后我叫你什么?"
"随你。"
"叫时郁吧。"她歪头,"时——时间的时,郁——香香的郁金香。你要记得,从今以后,你的时间都有花香。"
男孩望向窗外飞逝的雪,良久,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后视镜里,院长站在铁门口挥手,身影渐远。沈时郁收回目光,看向正数草莓个子的女孩。
她掌心摊开,一共七颗,给他四颗,自己留三。
"我比你大,要让着你。"她奶声奶气,却理直气壮。
糖葫芦的甜渗进味蕾,他忽然明白,这就是"被选择"的滋味。
——
林宅灯火通明。
佣人排成两列,迎接小姐挑回的"玩伴"。林父俯身拍拍晚星的肩:"从今天起,你要学会照顾人。"
晚星点头,牵起男孩的手,一步步踏上台阶。雪光映出两道小小影子,一长一短,却紧紧挨靠。
没人注意到,男孩回头看了眼黑夜,像把过去关在了门外。
——
夜深。
晚星抱着枕头站在客房门口:"时郁,我可以听你心跳吗?妈妈说,新环境会害怕。"
沈时郁背脊僵硬,半晌,侧身让她进屋。
月光透过纱帘,落在两张并排的童床上。女孩呼吸渐匀,他悄悄伸出手,在距离她发梢一寸的地方停住,又收回。
窗外雪落无声,室内暖意流淌。
这一夜,孤儿院冰冷的记忆,被轻轻盖上了一层柔软的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