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清辞那句"中邪"的问话在陋室里回荡,带着几分惊疑,几分不安。
傅文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也让单清辞更加紧张地攥紧了衣袖。
"中邪?"他止住笑,抬眼看向她,月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流淌,"若真是中邪能让人看清局势,找到生路,那这邪中的倒也值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望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语气变得平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单清辞,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也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我是在给你,给单家一个机会。"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单家现在就像这碗里的粥,稀得能照见人影。你再这么硬撑下去,不出两个月,单家这块牌子就得被人拆了当柴烧。你以为你那些族亲,那些对手,会给你时间慢慢想办法吗?"
单清辞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她心上。两个月...她私下里算过,情况可能比这更糟。
"那你说的'战略重组'..."她艰难地开口,试图抓住一个自己能理解的词,"到底是什么?"
"就是破而后立。"傅文走回桌边,手指重重地点在刚才用粥水画的那个代表单家的圆圈上,"把没用的枝叶砍掉,把核心的根基加固。具体怎么做,我需要看到真实的账本和名录才能判断。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他直视着单清辞的眼睛:"给我三个月。三个月内,我会让单家起死回生,让这块牌子的价值翻上百倍。"
"百倍?"单清辞倒吸一口凉气,"傅文,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傅文的语气斩钉截铁,"若我做不到,届时我会自请下堂,净身出户,从此与单家再无瓜葛。这赘婿的身份,你们愿意给谁就给谁。"
单清辞的心猛地一跳。自请下堂,净身出户...这在这个时代对男子来说是奇耻大辱,他竟敢拿这个做赌注?
"但若是你输了呢?"她下意识地问。
"我不会输。"傅文的回答简单而自信,"若我赢了,我要的也不多——单家生意的绝对主导权。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单清辞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个赌注太大了。将单家命脉交到一个突然变得陌生的丈夫手中,这简直...
"你不敢?"傅文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挑衅,"还是说,你宁愿眼睁睁看着单家在你手中败落,也不愿赌这一把?"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单清辞内心最深的恐惧和倔强。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想起单家几代人的心血,想起姑母那贪婪的嘴脸,想起瑞丰茶行的步步紧逼...
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提前几个月败落罢了。
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气突然从心底升起。她挺直了背脊,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绝的红晕:
"好!我跟你赌!"她一字一顿地说,"三个月,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但你要记住今日之言,若你做不到..."
"任凭处置。"傅文接话,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单清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这个陌生的丈夫刻入心底。然后她转身,快步走向门口。
"你在此等候。"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我去取账本。"
脚步声渐渐远去。
傅文重新坐回桌边,看着桌上那碗已经凉透的薄粥,伸手端了起来。
粥很稀,米粒少得可怜。他慢慢地喝着,眼神却越来越亮。
三个月...足够了。
前世他能在十年内打造一个商业帝国,如今用三个月拯救一个濒临破产的茶行,绰绰有余。
只是这开局...他低头看了看碗中自己的倒影,无奈地笑了笑。
还真是够寒酸的。
约莫一炷香后,单清辞去而复返。她怀里抱着厚厚一摞账册,手上还拿着一卷名册。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这是单家所有产业三年内的账目,"她将账册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是各铺掌柜、作坊师傅、库房管事的名录,还有各家欠款的凭据。"
傅文扫了一眼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账册,点了点头:"很好。"
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册翻看起来,手指快速划过上面的数字,眼神专注而锐利。
单清辞站在一旁,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但事已至此,她只能选择相信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丈夫。
"你..."她犹豫着开口,"需要我帮你吗?这些账目很复杂..."
"不必。"傅文头也不抬,翻页的速度快得惊人,"你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要去见见那些掌柜和师傅。"
单清辞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发现他看账本的样子,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接触这些复杂的账目,反倒像是...像是看了几十年账房的老手。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跳,那些关于"中邪"、"附身"的猜测再次浮上心头。
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傅文在单清辞离开后,终于从账册中抬起头。他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这堆混乱的账目,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单家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不过...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他拿起笔,蘸了蘸所剩无几的墨,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两个字:
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