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三人前去看时，只见一个家奴模样的人，正在朝着后宅这边探头探脑的张望。
张升道：“我便是张升，阁下找我有事？”
那人忙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又伸手朝着堂中一引，道：
“是我家少爷要寻张大夫。”
其主人也面色忧急地走了过来，拱手道：
“张大夫，此番定要烦劳你，随张辅走上一遭。”
张升心道：以张辅的身份，竟然不惜亲自前来求医，看来多半是他爱妻的病势又有了反复，于是忙问道：
“好说。不过大少奶奶有何症状，还请您述说一二，小人也好准备些药材同往。”
张辅摇头道：“不是我的夫人，是咸宁郡主。”
张升依稀记得，咸宁郡主就是自己在玉面堂遇到的那个小姑娘，身为燕王之女却毫不仗势欺人。
因此对其印象很好，便关切地问道：“不知郡主所患何疾？”
张辅咬了咬牙，说道：“痘疹。”
听了这话，包括张升在内的在场诸人，都不由得变了颜色。
原来，天花在明代被称为“痘疮”或“痘疹”，是一种极易感染且致死率很高的传染病，尤其是容易在儿童中传播。
明朝人说“痘疮者，乃造化之杀机，儿童之劫数，非可以常理测也”。
当时的人们对天花基本上没有任何办法，一旦感染只能生死有命。
所以天花在明代堪称闻者色变，甚至经常在宫廷皇室，及各地藩王府内广泛传播。
感染而致死者不在少数，即便是贵为明宪宗的太子朱佑极、明世宗的太子朱载壡，皆是被天花夺取了性命。
张升快速的在心中盘算起来：
不要说是有明一朝，即便是到了清朝，人们也依旧被天花所困扰。
康熙帝年幼时就差点被天花夺去性命，后来他大力研发疫苗，最终研发出的时苗法也只有八成左右的成功率。
直到十八世纪，英国人詹纳发明了种牛痘，天花才被彻底消灭。
但奶牛都是明末才引入中国的，我现在又去哪里寻呢？
再者说来，种牛痘也只能预防，并不能治愈……
见其面色阴晴不定，张辅拱手道：
“咸宁郡主乃是燕王殿下的掌上明珠，就连当今天子，都极为喜爱自己这个孙女。
可良医所的那些庸医平日里夸夸其谈，如今却皆是束手无策。
因此无论如何，也要请张大夫设法医治。”
张升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
“我只能尽力而……”
张子苓却一把拉住了他，急道：
“痘疹传染性极强，一旦患病便有性命之忧，三哥不可啊！”
张升凑到妹妹耳边，悄声道：
“张辅既然找上门来，我就只有去这一个选择了。
若是拒绝，便是得罪他甚至是燕王府，到时咱们全家都恐有性命之忧。”
以张子苓之聪慧，又如何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却还是拉着三哥的手臂不放，泪水在眼眶中更是不住地打转。
张升狠下心肠，轻轻挣脱出来，拱手道：
“小人虽无十全把握，但定会全力以赴。”
张辅亦是松了口气，说道：“事成之后，张辅定有重谢。”
随即伸手一引，道：“马车就在门外，张大夫请。”
张升却没有移步，而是躬身道：
“此行甚是凶险，小人也不知还能否平安归来，因此斗胆请大少爷帮一个忙。”
张辅闻言眼中精光一闪，面色亦是微变，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温言道：
“张大夫有何需求，尽管说来，张辅定当竭力满足。”
张升道：“多谢大少爷。小人别无他求，只希望此行无论成败，事后您都能够为我们一家人提供离开北平，去往四川或是云贵等地的路引。”
张辅只道对方要狮子大开口，因此听后不由一怔，问道：
“只此一事？”
张升躬身道：“再无他求。”
张辅点了点头，道：“好说，你若是不愿在北平多待，也不必去那些边远苦寒之地。
我可以帮你们家办理去江南甚至是应天府的路引。”
张升当然不能明言，靖难之役将波及到北平、山东、江淮、应天府等地。
因此他忙道：“多谢大少爷好意，不过四川、云贵多珍奇药材，小人因此愿往。”
张辅心道：此人医术虽高，却也终究是个胸无大志的郎中罢了。
不去应天这样的龙兴之地，你就算是华佗在世又能如何？
当即淡淡一笑，颔首道：“好，一个月内，我定会将路引送到府上。”
就在张升准备答谢之时，张子苓已然说道：
“我兄长终究是男子，为郡主医治时恐多有不便。
而小女子略通医术，此行定能帮得上忙，还望大少爷能带我同往。”
张辅不置可否，而是转头望向了张升。
张子苓也凑到了张升耳边，悄声说道：
“三哥为咱们家付出太多，我不能再让你孤身前去犯险。
而且三哥应该了解，即便你不同意，我也绝不会就此作罢。”
张升无奈，只得叹了口气，说道：“还请大少爷为我兄妹二人引路。”
燕王府建在了元代的大内，沿用的就是元朝的九华宫殿。
燕王府共有四门：东为体仁、西为遵义、南为端礼，北为广智。
前有承运殿、圆殿、存心殿三大殿，后有前、中、后三宫。
王府南端还坐落着社稷坛和山川坛，共有房屋八百一十一间。
规模远远超过，比燕王更为年长的秦王、晋王等人的府邸。
张辅引着兄妹二人从遵义门入了王府，却并没有走向后宫，而是朝着社稷坛行去。
张升不敢多问，只得和妹妹紧紧地跟在了后边。
将要走到社稷坛外的宫门前时，张辅停下了脚步，小声说道：
“燕王殿下正在为北平百姓祈福，你我在此等候便是。待会见了殿下，张大夫可要小心作答。”
张升忙道：“大少爷放心，小人自理会得。”
然而心中却道：女儿患了痘疹，自己却第一时间赶来为百姓祈福，恳求神灵不要让疫病蔓延，当真是一代贤王之举！
在各处都安插了眼线的老皇帝，自然会得知此事，要不是我对朱棣颇为了解，还真是也要被他骗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