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业的办公室宽敞而静谧，巨大的落地屏幕上显示着基地井然有序的运行景象，仿佛一个精密运转的宇宙微缩模型。
李健端坐在他对面，姿态恭敬，正详细汇报着工作的进展。
“赵董，”
李健神情肃然，声音平稳而清晰，“按照您的部署，计划进展一切正常。我们故意放行了数百架从复古社区秘密升空的无人飞行器，目前它们已按预定程序，主动切断了外部通信，潜伏在近地轨道阴影区，处于静默待机状态。”
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带着十足的把握：“只要它们开始尝试切入或干扰我们的太空防御网络，其信号特征和能量波动会立刻被‘天网’预警系统捕捉并锁定，证据链将无可辩驳。”
赵承业神情自若地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仿佛在欣赏一盘早已注定胜负的棋局。
他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睥睨：
“太空防御系统的底层加密协议，用的是我们基地最顶尖的量子集群技术。复古社区那点东拼西凑的可笑算力，能不能破解第一层的动态密钥都是个问题。”
他抬眼看向李健，嘴角微微翘起：“必要的情况下，你可以授权技术部门，适当、分阶段地降低特定扇区防御系统的加密等级和响应阈值。给他们一点‘希望’，戏才好看。”
李健心领神会，立刻点头：“明白。必要情况下，我会操作。不过……”
他略作沉吟，补充了自己的看法，“如果一开始就把难度降得太低，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太假，容易引起怀疑和戒心。最好让他们先碰碰壁，在绝望边缘再给一丝曙光，这样才更逼真。”
赵承业赞许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嗯，考虑得很周全。具体分寸，你自行掂量着办就好。我相信你的判断。”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感慨：“说起来，还真是难以想象。他们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鼓动起地下社区几千号人，搞出这么大动静。这份煽动力和组织力，确实有两下子。”
李健对此却不以为然，冷静地分析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被鼓动起来的那些人，大多是混迹于未央宫娱乐放纵系统底层的不堪之人。他们终其一生，也未必能攒够兑换一具基因再生躯体的贡献点。对他们而言，最终的宿命几乎注定是意识量子化，永久‘居住’在旧系统里。所以说，用一次冒险搏一个遥不可及的翻身机会，情有可原。”
赵承业闻言，若有所思，带着一丝奇特的感慨叹道：“有意思。就是这么一帮被社会边缘化的‘渣滓’，心理评估显示，他们抑郁和焦虑的发病率，反而远低于基地和研究院的精英们。也真是难得。”
李健似乎早有思考，接口道：“这让我想起一千多年前那个著名的‘25号宇宙’老鼠实验。当老鼠失去所有生存竞争和社会压力后，整个群体反而陷入了集体抑郁和行为沉沦，最终走向灭亡。”
他的语气逐渐转冷，“反观现在，集团对地下社区部分群体，尤其是复古社区，是否有些……太过‘宠爱’了？他们本就依靠最前沿的科技获得了近乎永生的寿命和充足的资源，却往往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就骂娘’。是时候……给他们一点适当的压力，让他们重新意识到竞争和生存的代价了。”
赵承业很是了然，欣慰地点点头，显然对李健的见解非常认同。
他话锋一转，切入更关键的问题：“那些积极参与反抗行动的复古社区核心青年的身份，都确定了吗？”
“想筛查出他们的身份，易如反掌。”
李健自信地回答，但随即话锋一转，“但目前我们还没有启动精准锁定程序，主要是担心打草惊蛇，吓跑了背后的‘大鱼’。从掌握的情况来看，反对者的核心是一个叫孙平的复古社区青年。”
他顿了顿，特意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庆幸：“幸亏有郭力持续提供内部消息，否则，如果对方采用小规模、多批次、高度隐蔽的渗透策略，单凭监控中心那些依赖AI警报、缺乏主观能动性的操作员，确实很难及时发现。”
赵承业眼中精光一闪，追问了一句：“这个郭力……可靠吗？”
“从目前来看，应该可靠。”李健谨慎地评估道，“他提供的所有信息，经过验证都是准确的。我调阅过他的个人数据档案和社交图谱，他跟其他沉溺于复古理想的青年不太一样，对系统内的现代化生活充满向往，进取心很强。我认为，他是一个值得培养的苗子。”
赵承业点点头，对这个答案表示满意。
他沉思片刻，又补充了一个问题：“照这么说，那些反对分子现在应该也意识到，他们的行动已经暴露了吧？”
李健点了点头：“大概率是意识到了。否则，他们不会如此气急败坏、不计后果地发动这种大规模、近乎自杀式的集群冲击。这更像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的疯狂试探。”
“嗯，” 赵承业点了点头，“把握好火候。别逼得太急，真把他们吓破胆彻底躲起来，就不好办了。要留出一条缝，让他们觉得还有机会。”
“明白。” 李健恭敬应道。
突然，赵承业仿佛不经意间想起一件事，话锋毫无征兆地一转：“对了，姜流那小子……最近在干什么？”
李健的神色明显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料到赵承业会突然问起这个已经被停职的拯救者。
他迅速收敛起诧异，回答道：“他目前处于停职期。赵董，您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赵承业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和玩味：“唐老院长，刚才直接连过我的内线通讯了。话里话外，让我重新‘谨慎评估’ 对姜流的停职处分是否妥当。这位老院长的面子，总不能不给。”
他看向李健，“你去找姜浪商量一下，走个流程，尽快给姜流恢复职务，找个闲职挂一下也行。”
李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低声嘟囔了一句：“他还真有办法，竟然能说动唐院长出面……”
但他很快收敛情绪，点头应承：“是，我稍后就去处理。”
然而，应承完之后，李健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对赵承业说道：
“赵董，说起姜流，有件事我觉得需要向您汇报。他最近几天，行踪有些异常，频繁出现在全球各大废弃的核动力计算集群附近。我怀疑……他可能也已经察觉到了复古社区反对派的这些动作。”
赵承业闻言，非但没有生气，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欣赏的光芒，轻声笑道：“哦？看来这小子是真有两下子，嗅觉很敏锐嘛。复古社区……还真是人才辈出。”
但他的语气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淡然，“不过，无妨。他一个人，发现与否，影响不了大局。”
李健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做某种权衡，最终还是开口说道：
“还有一件事，关于杨浩然。他前一段时间主动来找过我，表达想要进入神农庭陪伴家人，言语中透露出强烈的归附意愿。但我一眼就看出，这背后是姜流指使的。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撒没撒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赵承业觉得更有意思了，身体微微前倾：“哦？将计就计了？”
“是。” 李健点头，
“我顺势批准了他的申请，放他进入神农庭，想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监控显示，他进去后，确实在暗中调查一些东西。但有一件事，让我非常困惑……”
“什么事？” 赵承业问道。
李健的脸上浮现出真正的疑惑，这与他一贯的笃定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似乎在暗中调查一个名叫 ‘天眼通’的计划。我调阅了集团和研究院近五十年的所有机密项目清单，以及内部数据库的索引记录，完全找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信息。
这个名字，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我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查什么？这和他们现在的行动，又有什么关系？”
一直从容不迫的赵承业，在听到“天眼通”三个字的瞬间，敲击桌面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
他叹了口气，仰面陷入深深的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