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这次从集中营救出来的姑娘……你说还有不少是幻樱国本土的？”逸尘望向医帐方向问道。
“是啊。”
独千秋点头，“听之前投诚的幻樱兄弟翻译，那些姑娘里，有一半是来前线找家人的。有的是修士的妻子，听说丈夫在战场上受伤，背着包袱就从幻樱本土赶过来，想给丈夫送件冬衣、煮碗热汤；还有几个那边村落的姑娘，被幻樱官差哄着说‘前线需要女子支援，帮忙缝补衣物、照料伤员，是为国家做贡献’，她们信了，揣着家里攒的干粮就来了....结果.....”
“他们竟连自己人都下得去手？”
逸尘猛地攥紧了拳，眼底满是寒意，“我原以为‘填营’是针对咱们神州俘虏的阴招，却没料到……他们为了稳住前线士兵的戾气，连本族女子都能当成物件扔进去。简直是一帮披着人皮的畜生！”
独千秋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那些姑娘刚救出来的时候，连话都不敢说，还以为我们也会像那帮禽兽一样折磨她们....”
“逸尘……还有件事……”
莫染尘望着远处被雨雾压得更低的营地轮廓，声音沉沉。
“幻樱投诚来的宫川兄弟，没了。”
逸尘的心猛地一揪，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宫川明真？”
“是他。”
莫染尘点头，“他们在护送从集中营救出来的幻樱姑娘去仙宫的路上，被一队‘归樱者’缠上了。”
莫染尘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才继续说，“那些‘归樱者’骂宫川是‘幻樱的叛徒’，说要把他和那些姑娘一起抓回去‘赎罪’。宫川明真让王老五带着姑娘们先走，自己留下来断后.....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没气了。听被俘虏的‘归樱者’说，他怕自己被俘虏后连累其他人，也怕再被带回那种地狱，自己抹了脖子。”
“自己抹了脖子……”
逸尘的脚步晃了晃，眼前不受控地闪过宫川明真刚被俘虏时的模样——
浑身是刺，眼神里满是警惕，连递给他的水都不敢喝，总觉得神州修士会对他下毒手。
他还记得仙魔两界支援日益增多后，战线终于稳住些，自己也难得卸下了连日紧绷的神经，在主营的炊事帐里歇了半日。看着弟兄们总啃干硬的饼子，便找炊事营的兄弟要了面粉、红豆，挽起袖子动手和面包了一些豆包。
蒸腾的热气裹着麦香与甜意漫出帐外时，正撞见宫川明真缩在角落，逸尘取了个刚出锅的豆包递去，见对方仍有迟疑，便先咬下一口作示范，宫川这才接过，犹豫了半天，咬了一小口，眼睛突然亮了，从最初的小口试探到后来的狼吞虎咽，还说“我们幻樱国没有这么好吃的包子”。
再后来，他就常跟着炊事营的弟兄们学做神州的食物，还会帮着补弟兄们磨破的衣服，甚至还换上了神州的穿着。
逸尘当时问过他，为什么愿意放下武器跟着他们。
宫川明真沉默了很久，才说他不想再做帮凶，不想再看着无辜的人送死。
而像宫川明真这样的人，并非个例。
这些年里，越来越多幻樱修士从“共荣”的谎言里醒过来，有的是亲眼见了凡修被改造成傀儡的惨状，有的是不愿再替幻樱屠戮无辜，最终选择放下武器，站到了神州这边。
他们有的帮着破译幻樱的战术密信，有的教弟兄们识别幻樱的毒术陷阱，还有的像宫川一样，守在后方炊事帐、物资营，用最朴素的方式护着这片土地，更有许多人，永远留在了这异国他乡，化作泥泞里的一杯黄土。
这时他才猛然明白：幻樱国的普通修士与百姓，和神州人一样，不过是这场侵略战争里的受害者。
他们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彼此，而是幻樱国高层那套用谎言编织的“共荣”骗局，是那些为了扩张私欲、视人命如草芥的掌权者。
雨丝落在逸尘的手背上，凉得让人心醒。
他回头看了一眼插在泥泞里的木牌，这些人，不管来自神州还是幻樱，不管曾经是敌是友，都在用生命守护着同一份东西：对安稳的渴望，对正义的执念，对“不再有同胞相残”的期盼。
“走吧，”逸尘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莫染尘和独千秋说，“去清点下宫川留下的东西，看看有没有他想转交的人。另外，传我命令，往后对待投诚的幻樱修士，照旧优待。”
莫染尘和独千秋当即拱手应下：“放心，我们这就去办，清点完宫川的东西，立刻安排人手护送这一批获救的姑娘去仙宫临时搭建的安顿所，路上会多派两队修士随行，确保万无一失。”
逸尘的声音柔和了些：“等战事结束，再一一问她们的意愿。幻樱来的姑娘若是想回国，咱们到时候找安全的路线送她们回去；若是不想回去，想留在神州，也一样安排妥当。”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郑重：“至于我们神州的姑娘，想重建家园的，就找弟兄们把之前被毁的村落修一修，添些屋舍家具；若是想学仙法，就在仙门给她们寻个妥当的师门，好好教导；要是想修魔功……”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去跟夜伯伯传信，让他在魔族那边牵个线，魔族虽看着冷硬，却最护自己人，姑娘们去了也不会受委屈。”
独千秋听着，忍不住拍了拍逸尘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赞许：“还是你考虑得周全！换作旁人，怕是只会想着把人一股脑送仙宫，哪会顾着她们愿不愿意、适不适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仙魔修士并肩巡逻的身影，又添了句，“说起来，也多亏了你。当年谁不知道，你这‘仙魔之子’是预言里要搅乱鸿蒙的‘灾祸根苗’？可现在再看，仙魔两界多少年没这么和气过了......你啊，哪是什么灾祸，分明是让仙魔缓和关系的敲门砖！”
莫染尘也跟着点头，目光落在营地里来来往往的凡修修士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独兄这话没说错，不单是仙魔两界，你在凡修心里的分量，更是没人能比。如今仙魔交汇处的凡修，提起你逸尘的名字，比提女帝陛下和魔尊还要亲厚几分——毕竟是你带着他们从最苦的日子里熬过来，守住了他们最后的容身地，还事事替他们着想。”
逸尘听着，指尖轻轻攥了攥，却没说话——
他想起最初那些年，凡修弟兄们跟着他啃干饼、睡雪地，那段最艰难的日子终究是熬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