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城上空铅灰色的尘埃云,似乎都因为那场席卷核心的巨变而稀薄了几分。虽然阳光依旧难以穿透,但那种令人窒息的、源自规则层面的压抑感确实消散了。废墟依旧,生存依旧艰难,但空气中多了一丝……可以称之为“未来”的、微弱的气息。
随着“混沌之母”被永久封禁的消息(以一种被简化和神话了的版本)在幸存者之间口耳相传,并逐渐扩散到混沌城外围乃至更远的区域,各方势力也如同冬眠醒来的毒蛇,开始吐着信子,重新审视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和其上残存的价值。
首先做出公开反应的,是“锈火”佣兵团。这个以实用主义和机会主义著称的中立佣兵组织,罕见地在他们控制的几个广播频道和信息节点,发布了一份措辞严谨、甚至带点官方色彩的声明。
声明中,他们高度赞扬了“在近期混沌核心区异动平息事件中,展现出非凡勇气和牺牲精神的匿名英雄们”(巧妙地避开了具体姓名,但知情者都心知肚明),称他们的行为“维护了区域的稳定,为所有幸存者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锈火”宣布,将向核心区幸存者提供一批“人道主义援助物资”,包括药品、过滤水和基础工具,并“诚挚邀请所有有能力、有抱负的幸存者,包括那些在危机中证明了自己的英雄,加入‘锈火’,共同重建秩序与繁荣”。
几辆喷涂着锈火标志、由武装车辆护卫的卡车,很快便出现在了艾汐建立的临时庇护所外围。带队的小队长态度客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谨,表示物资是“一点心意”,并留下了通讯器和一个加密的联系频道,声称“只要有意向,‘锈火’的大门永远敞开”。
这份招揽意图明显,但方式还算体面。艾汐收下了物资,解了燃眉之急,但对于加入的邀请,只是不置可否地表示了感谢。凌夜对此的评价只有一句冰冷的分析:“投资行为。试图以最小成本,绑定潜在的高价值目标,并提升自身声望。”
与“锈火”试图洗白自身、抢占道德高地的行为相反,“铁爪”佣兵团则彻底陷入了泥沼。之前与“皈依秘教”(一个崇拜混沌、试图加速其降临的极端组织)勾结的丑闻,在混沌平息后彻底爆发。大量证据(其中不乏“锈火”和某些匿名情报源的“热心”提供)被公之于众,揭示了“铁爪”如何为秘教提供庇护、运输物资,甚至参与血腥祭祀的细节。
曾经在混沌城也算一方豪强的“铁爪”,瞬间成了过街老鼠。残存的成员在几场遭遇战后损失惨重,团长及其核心心腹不知所踪,据信已带着最忠心的骨干和最值家的家当,转入了错综复杂的地下网络和废弃管道系统中,彻底由明转暗。他们的覆灭,空出了大片原本被其控制的区域和资源,引得包括“锈火”在内的其他势力蠢蠢欲动,但也暂时无人敢轻易涉足那片失去了“铁爪”压制后、变得更加混乱的危险地带。
而来自“定义守序局”内部的风向,则更加微妙。
杰斯指挥官因其激进的、试图捕获并控制“容器”的行动最终失败,并导致了守序局精锐部队的惨重损失和战略目标的彻底偏离,已被最高议会紧急召回述职。等待他的,绝不会是奖赏。他那一派系主张“绝对控制与利用异常”的强硬路线,也因此受到了沉重打击。
取而代之的,是林所代表的、相对温和务实的改革派声音开始抬头。就在几天前,一份经由高度加密、无法追踪源头的信息,通过凌夜预留的某个紧急通讯协议,传递到了艾汐手中。
信息没有署名,但措辞的风格和提及的某些内部争议细节,让凌夜瞬间锁定了来源——林。
信息中,林首先以个人身份,对陈末的“牺牲”表示了“遗憾与敬意”(这个词让艾汐沉默了很久)。随后,她以一种官方绝不会使用的、相对坦诚的语气,承认守序局过去对“容器”的处理方式“存在局限性”,并暗示最高议会内部正在就“与稳定化的异常存在建立非对抗性监管关系”的可能性进行激烈辩论。
她并未直接提出合作,而是表示“守序局愿意为混沌城区域的秩序恢复提供必要的、非武力形式的技术支持与信息共享”,并“期待与新的、理性的地方领导者保持沟通渠道的畅通”。这几乎等同于一种默许的和解姿态,承认了艾汐在此地的地位,并为未来可能的互动留下了灵活的空间。
凌夜对这份信息的解读是:“派系斗争下的实用主义选择。林需要外部‘成功案例’来巩固其地位,而我们……是目前最合适的‘案例’。”
这些外部势力的反应,如同一个个砝码,落在混沌城这片原本失衡的天平上,带来了一种脆弱而微妙的新平衡。艾汐和她所庇护的这片营地,意外地获得了一定的政治空间和喘息机会。不再有大军压境,不再有必杀的命令,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试探、拉拢和谨慎的观望。
然而,就在这局势似乎趋于缓和的当口,一个熟悉的不速之客,再次出现在了营地边缘。
是摩根。那个消息灵通、在灰色地带游走的独立情报贩子。他依旧是一副饱经风霜、玩世不恭的样子,骑着他那辆改装过的、叮当作响的破烂机车,灵活地绕过营地外围的简易路障,停在了正在监督分发“锈火”援助物资的艾汐面前。
“嘿,头儿,看来混得不错嘛,连‘锈火’那帮铁公鸡都开始下蛋了。”摩根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语气轻佻,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过营地,尤其在沉默伫立的凌夜身上停留了片刻。
艾汐皱了皱眉,对于“头儿”这个称呼并不适应,但也没有纠正。“摩根,有什么事?”
“当然是好事,送温暖来的。”摩根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带着浓重机油味的电子板,随手点开,将屏幕转向艾汐,“看看这个,刚在黑市信息池里浮上来的,热乎着呢。”
屏幕上,显示着一份措辞简洁、报酬却高得令人咋舌的悬赏令。
【悬赏目标:编辑器载体】
【描述:任何形态,任何状态。与已知‘定义编辑器’存在能量或物理关联的个体或物品。】
【要求:提供可验证的载体信息或直接交付载体。】
【报酬:面议,保证远超想象。可支付任何形式的硬通货、尖端技术、或……特定情报。】
【附加:无论死活。】
最后三个字,带着一股透骨的寒意。
艾汐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自己被妥善收藏起来的那枚破损手环。凌夜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靠近,冰冷的视线落在电子板的悬赏令上,处理器发出极其细微的运转声。
“怎么样?够劲爆吧?”摩根收起电子板,压低声音,“发布者匿名的很深,用的是多层加密和跳转协议,追查不到源头。但报酬是真的,已经有好几拨不要命的家伙在打听了。我估计,很快就会有苍蝇闻到味儿飞过来。”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艾汐和凌夜。
“我说,‘编辑器载体’……这玩意儿,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呢?该不会跟之前闹出那么大动静的那位……有点关系吧?”
新的风暴,似乎正在无人知晓的暗处,悄然酝酿。而这一次,目标直指那已然消散之人,以及他所留下的……最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