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血脉羁绊
实验室的冷光灯在金属台面上涂抹出几道模糊的灰影，像是被水浸过的素描，连台面边缘的螺丝纹路都裹在淡白的光晕里。空气里浮动着消毒水的锐利和旧纸张的沉郁，两种气味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贴在皮肤上时带着细微的凉意。林栖站在墙角阴影里，指腹反复摩挲着墙上一块半掌大的金属饰板——指腹划过边缘时，磨得发亮的金属勾住了她的指甲，一丝轻痛感让她动作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饰板上“吾之女”三个字，冷光下那刻痕泛着暗沉的光泽，像藏了多年的心事。
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细密的汗珠从指缝间渗出，沾湿了刻痕边缘毛糙的金属表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这饰板是罗振邦亲手钉上去的，那时她刚通过实验室的考核，白大褂的扣子还没扣整齐，男人就拍着她的肩笑，声音里带着暖意：“这地方以后就是你的了，以后在这，不用怕。”
“七年前……”她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每个字都带着艰涩，尾音还沾着点发颤的气音，“我发着四十度的烧，昏迷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是他背着我跑了三公里找医院。醒来的时候，他手心还沾着我额头的汗，摸着我的头说‘以后我就是你爹’。”她的喉头用力滚动了一下，抬手蹭了蹭鼻尖，“可从那以后，他从不让我在外人面前叫他一声爸，总说‘我是你老板，别让人说闲话’。”
说着，她从白大褂内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被透明塑封裹着，边角却还是起了毛，像是被反复摩挲过无数次。上面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穿着粉色连衣裙，紧紧挨着身穿浅灰衬衫的罗振邦，另一侧站着肩背挺直、穿着旧式军装的罗祥，两人都笑着看向镜头。照片边缘，一行熟悉的钢笔字迹依然清晰可辨——“吾家两孩”。那是罗振邦特有的笔迹，每个字的末尾都微微上扬，像是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贾元欣的指尖刚触到照片的塑封边缘，颈间的雪花项链突然贴紧锁骨，一阵灼人的温热顺着锁骨蔓延到胸口，像是揣了块暖玉。这温度让她想起罗振邦生前总爱坐在实验室的长椅上，摸着林栖的头跟她说“栖儿比亲闺女还懂我”，那时她只当是老板对下属的偏爱，如今看着照片里的两个孩子，才明白这句话里的深意。鼻腔里顿时涌上一股酸涩，眼眶瞬间热了，她慌忙抬手按了按眼角，指腹沾到的湿意让她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我早该看出来的……你看小雅的眼神，亮晶晶的，和小雅看我时一样亲。”她的手轻轻抚过林栖汗湿的额发，指尖触到发烫的皮肤，“以后咱们家，小雅多了个姐姐，我多了个闺女，咱们还是一家人。”
小雅趴在控制台边，下巴搁在冰凉的金属台面上，安静地看着妈妈和林栖说话。她的小手攥着衣角，掌心里那道淡金色的环痕却毫无征兆地发起热来，热意从环痕中心向外扩散，顺着掌心的纹路爬向手腕，像是有只小虫在轻轻啃咬皮肤。这环痕是上次实验室遇袭时突然出现的，医生说可能是受了惊吓的应激反应，可她总觉得这痕迹带着爸爸的温度，每次发热时，都像爸爸在摸她的手。
她无意识地将发热的手掌按在控制台冰凉的凹槽里——下一秒，淡蓝色的光纹顺着她的指尖爬满台面，如同藤蔓般迅速蔓延开来，连凹槽里的细小划痕都被光纹填满。这些光纹像是活物，在金属表面蜿蜒游走，遇到台面边缘时还会轻轻“绕”过去，最后在控制台中央汇聚成罗振邦的全息影像。他穿着那件她记忆里的浅灰色衬衫，袖口磨损的线头、胸前别着的钢笔，连衬衫领口处那道小小的折痕都分毫毕现，和她睡前看的照片里一模一样。
“元欣，祥儿，”影像中的罗振邦点着空中虚拟的织锦与粮田图案，指尖划过织锦纹样时，光纹还会跟着轻轻闪烁，“用现代粮种换明代织锦，既能稳住时空锚点，也能让两边的人都吃饱穿暖——这是我和沈沧早就定好的路子，你们照着走，没错。”他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沙哑，像是秋夜被风卷起的落叶，落在耳边时，小雅忍不住眨了眨眼。
小雅踮起脚，小手伸得高高的，想去碰影像中父亲的手。淡蓝光纹突然缠上她的手腕，像条柔软的光带，掌心的环痕骤然发亮，烫得她轻轻“呀”了一声，却没舍得收回手。那光纹竟像是活物般，顺着她的手腕绕了一圈，最后在她指尖凝成个小小的光点，落在手背上时，还带着淡淡的暖意。
织造局里飘着榆木的沉味和草药的清苦，两种气味混着午后的阳光，落在身上时竟不觉得冲鼻。阳光从木格窗斜射进来，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窗外的风轻轻晃动，像是在地板上跳着细碎的舞。罗祥坐在织机旁，指尖捏着一根金线细细比对，金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眯起眼，将线轴抵在织机边缘，手指轻轻转动线轴，调整着丝线的张力，确保每一寸都贴合织锦的经纬。掌心生命树纹路的灼痛已褪成温吞的热意，像是冬日揣在怀里的暖石，顺着掌心的纹路慢慢渗进皮肤里。这变化是从上次跨时空传能后开始的，他隐约感觉到身体正在适应这种能量的流动，连之前偶尔出现的眩晕都少了许多。
他翻着沈素心刚整理好的库存册，册页是用粗糙的麻纸做的，边缘还带着未裁齐的毛边，册页间夹着张沈沧手写的“织锦品级表”。纸张已经泛黄，边角处还有淡淡的水渍，墨迹却依然遒劲，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详细标注着流云锦、缠枝莲锦等各类织锦的经纬密度与色泽耐久，连织锦在不同温度下的变化都写得清清楚楚。这是沈沧毕生心血的结晶，如今成了两个时空之间的桥梁，想到这儿，罗祥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纸页，像是在和故人打招呼。
“流云锦和缠枝莲锦要单独挑出来。”罗祥抬头对正在整理织锦的沈素心说。少女的手指在织锦间翻飞，指尖划过织锦时还会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动作娴熟得像是早已做过千百遍，连挑拣时的呼吸都放得很轻。“这两种织得密实，能存住时空能量——现代那边正在准备粮种运输，肯定急需这些织锦稳锚点。”他说着摸了摸腰间的素圈指环，指环正微微震动，震感很轻，像是夏夜远处传来的闷雷，不仔细感受几乎察觉不到。
石铮拖着还有些不便的伤腿，慢慢走到桌边，将晒干的草药仔细捆成小束。他的动作很慢，每捆一束都会用麻绳绕三圈，系成整齐的结，生怕草药散开。“这些是治风寒的，晒干了好存，”他把药束递过来，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眼底还有些没退去的苍白，“上次用现代的药救了李婶，这次让他们也尝尝咱们明代的药，说不定能帮上忙。”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说话时偶尔会顿一下，眼神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看着草药的目光里满是认真。
罗祥接过药束时，指尖触到干燥的草药，腰间的指环震动突然加剧，震感顺着腰带传到皮肤上。这感觉再熟悉不过——是贾元欣那边有了新的动静，可能是粮种已经准备好，也可能是实验室有了消息。他抬眼望向窗外，院里的老槐树在风中轻轻摇曳，枝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来，在地上洒下晃动的光斑。
沈素心抱着袋高产粮种走进来，粮袋是粗布做的，上面印着“振邦农业”的凸印LOGO，她走路时没注意，LOGO不经意擦过她的袖口，在浅蓝色的布面上留下道浅灰色的印痕。她刚走到桌边，身后的烛龙锦突然毫无征兆地泛出淡金色的光，光纹顺着织锦的纹样慢慢扩散，粮袋里的种子竟隔着厚实的布袋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是春夜里种子破土时的动静，轻微却清晰。
沈素心惊得松了手，粮袋眼看就要掉在地上，罗祥连忙伸手接住，指尖触到袋面的瞬间，腰间的指环又震了一下，像是在回应粮袋里的动静。“是时空能量，”他轻抚粮袋表面，能感觉到袋里种子传来的细微震动，像是有生命力在涌动，“这种子沾了现代的时空能量，在明代能长得更快——振邦这是提前给咱们送‘活宝贝’来了。”
贾元欣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指尖抚过罗振邦遗留的黑色账本。账本的皮质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处露出深色的内里，封面中间的金属扣也失去了光泽，却被擦得干干净净。她翻到第38页，纸页上印着淡淡的格子，上面详细记录着医药公司仓库B区存放的抗旱粮种数量，每个数字都写得工工整整，旁边还标注着“物流车贴‘冷链’标，走城郊3号路”的字样。这是罗振邦生前的笔迹，他写字时总爱把数字写得方方正正，每个数字都一丝不苟，看着这些字，贾元欣像是又看到他坐在书桌前记账的样子。
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振邦农业负责人的电话，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按老规矩，车后斗加隔温层，贴上‘生鲜猪肉’的标签，走城郊3号路，路上注意安全，别出岔子。”那条路是罗振邦生前特意找人修建的，沿途监控稀少，路面也平整，路旁的白杨树还是他们结婚那年一起栽下的，如今树已亭亭如盖，枝繁叶茂，可栽树的人却阴阳两隔，想到这儿，她的指尖停在桌面上，轻轻按了按。
装车时，她亲自到仓库检查每个箱子，箱子是硬纸板做的，外面裹着防水布，她的指尖触到箱壁的刹那，箱面突然浮现出与素圈指环如出一辙的细密纹路。这纹路像是活物，在箱面上缓缓流动，泛着淡淡的金光，绕着箱子转了一圈后，又慢慢隐去，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她想起罗振邦生前曾跟她说过“有这纹路，不管在哪个时空，里面的东西都丢不了”，于是放心地拍了拍箱盖，声音轻得像是在跟他说话：“走吧，别让祥儿和素心在明代等急了，他们还等着这些粮种呢。”
实验室里，林栖将旧照片仔细收进贴身口袋，还特意摸了摸口袋的扣子，生怕照片掉出来。她的指尖擦过全息影像中罗振邦虚幻的衣角，光纹在指尖轻轻闪了一下，她的眼神从先前的躲闪渐渐变得坚定，像是解开了心里的结：“以前我总怕别人说我是‘沾光的养女’，怕给您添麻烦，现在才明白，他不让我叫爹，是怕我受委屈，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她望向贾元欣，声音里带着破茧而生的力量，比之前响亮了许多，“以后实验室的事，我跟您一起扛，像他当年教我的那样，绝不退缩。”
罗祥将最后一批织锦打包妥当，用粗麻绳捆好，放在墙边。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库存册的封皮，册页间似乎还残留着罗振邦常用的墨水气味，淡淡的，带着点墨香。他轻声自语，像是在跟自己灵魂里的人对话，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你这‘以物换物’的法子，比我在部队学的战术还管用，既稳了锚点，又能帮到两边的人，真是厉害。”腰间的指环震动渐渐平息，如同潮水退去后宁静的海岸，连之前的温热感都淡了些。窗外，暮色开始四合，天边染着淡淡的橘红色，织造局里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晕在窗纸上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知道，这场跨越时空的守护，在两个世界的默契中，正缓缓展开新的篇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