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老张讲的故事,作者记录整理
1995年深秋,我承包了村里那片传说中淹死过人的鱼塘。村里人都说那是“不祥之地”,劝我别碰。可父亲突然离世,留下一堆债务,这鱼塘承包费只要两百块,我没得选。
鱼塘约莫三亩,四周芦苇丛生。水看似清澈,却总让人觉得有什么东西潜在深处窥视。起初几个月一切正常。我每天清理鱼塘,照看鱼苗,村里人见我没出事,也渐渐不再提“鬼塘”之说。
直到一个月后,怪事开始发生。半夜里,我常被异常的水声惊醒。那声音不像鱼群游动,倒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底翻腾。水面上还会冒出奇怪的气泡,咕咚咕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瘆人。
真正让我魂飞魄散的是那个深秋的深夜。一阵剧烈的水声将我惊醒,我拿起手电筒走到塘边。光束扫过水面,我顿时僵在原地——水中央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东西足有两米多高,青黑色的皮肤像是被水泡胀的腐肉。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上,只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它张大着嘴,露出匕首般的獠牙,破烂的黑色长袍在水面飘荡。
我想喊,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那东西察觉到我,缓缓转头。虽然看不清它的眼睛,但我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突然,它开始向岸边移动,双手在水里疯狂抓挠,激起层层波浪。我猛地回过神,转身冲向棚子,死死抵住门板。外面很快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尖锐刺耳。我蜷缩在角落,冷汗浸透衣衫。声音持续了很久,直到天快亮才消失。
第二天,我在村里打听这片鱼塘的往事。一位老人告诉我,解放前这里曾有个作恶多端的土匪,被村民抓住后活活打死,抛入塘中。从那以后,鱼塘就怪事不断。“那土匪死后化作恶鬼,”老人压低声音,“它会变成大鱼引诱人靠近,或者趁人洗澡时拖入水底。你看到的,八成就是他。”
我心中充满悔恨,却已无法回头——鱼苗已经投下,全部积蓄都压在这片鱼塘上。接下来的日子,鱼开始莫名其妙地死亡,每天都有死鱼浮上水面,身体扭曲,眼睛瞪得老大。
一个阴沉的傍晚,我正在塘边查看,突然发现一条从未见过的黑色大鱼在近岸处游动。它长约一米,鳞片闪着金属光泽,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认得这眼神——和那晚水中的恶鬼一模一样。
我转身就走,不是逃跑,而是回家翻出了那柄锈迹斑斑的钢叉。债已经还不清了,不能再让这鬼东西夺走我最后的希望。
我守在芦苇丛后,像一尊石像。当那条黑色大鱼再次悠然靠近岸边时,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钢叉刺入水中!
钢叉没入水里的瞬间,“噗嗤”一声闷响,水花溅了我满脸。叉柄剧烈震颤,像是扎进了活物的要害,那鱼在水下疯狂扭动,尾鳍拍打着水面,激起半米高的浪。我死死攥着叉柄,指节被磨得生疼,却不敢松劲——这一下要是让它挣脱,恐怕再没机会制服它了。
水下传来沉闷的嘶吼,像破锣被踩碎的声音,混着气泡破裂的“咕嘟”声,听得人头皮发麻。那鱼猛地往深水区窜,钢叉被拽得弯成了弓,我被拖着往前踉跄几步,半个身子探出岸沿,冰凉的塘水漫过脚踝,带着股说不出的腥气。
“想跑?”我红了眼,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拼尽全力往后拽。这时候才看清,钢叉从鱼的侧腹穿入,又从脊背透出,叉尖挂着几片带血的鳞片,在阴沉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
鱼挣扎得越来越弱,拍打的水花渐渐变小,最后只剩尾巴在水面上有气无力地扫动。我喘着粗气,一点点把它往岸边拖。那鱼的身子比看着沉得多,拖拽时,水面上漂起一层黑红色的血沫,腥气浓得呛人。
终于把它拖上岸,我瘫坐在泥地里,看着这条大鱼。它浑身覆盖着金属般的鳞片,此刻却失去了光泽,变得灰败;血红的眼睛已经蒙上一层白翳,却依旧圆睁着,透着股死不瞑目的凶戾。我举起石头,狠狠砸在它的头上,直到它彻底没了动静。
歇了半晌,我找来绳子,穿过鱼鳃,想把它拖回家。刚拽了两步,一股恶臭突然扑面而来——不是鱼腥味,是像烂肉混着淤泥的腐臭味,黏糊糊的,钻进鼻孔就往脑子里钻。我皱着眉掀开它的鳃盖,里面的肉已经泛着青黑色,像泡了很久的死猪肉。
“妈的,这东西根本不是鱼。”我骂了一句,心里却松了口气。至少,它死了。
我没再管那鱼的尸体,任由它躺在岸边。转身回了家,把钢叉洗干净,又烧了锅热水,从头到脚冲了一遍,仿佛能洗掉身上的晦气。
第二天一早,我去塘边看。那鱼的尸体还在,只是鳞片已经脱落大半,露出的肉烂得更快了,爬满了黑压压的蛆虫,散发出的臭味能飘出半里地。我找来铁锹,在岸边挖了个深坑,把它埋了进去,又在上面压了块大石头,生怕它再爬出来。
奇怪的是,从那天起,鱼塘真的平静了。
夜里再没听到过奇怪的水声,水面上也没了诡异的气泡。那些莫名其妙死亡的鱼苗,也渐渐少了。到了年底,存活的鱼长得肥壮,卖了不少钱,刚好够还父亲欠下的债务。
村里人都说,是我把那恶鬼打死了,还说那鱼的尸体就是证据。有人好奇,想去挖开看看,被我拦住了——有些东西,埋了就该让它永远烂在地里。
后来我接着承包那片鱼塘,每年都能有不错的收成。只是每次下塘清淤,我总会带上那柄钢叉,磨得锃亮。塘边的芦苇依旧丛生,风过处“沙沙”作响,却再也没让我觉得心慌。
偶尔有村里的孩子问我,当年那鱼塘里真的有恶鬼吗?我总会笑着说:“哪有什么恶鬼,不过是条成了精的黑鱼罢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个阴沉的傍晚,钢叉刺入鱼身的瞬间,我闻到的不仅是腥臭,还有一丝和那晚恶鬼身上相同的、带着腐水味的寒气。但那已经不重要了,毕竟,它死了,鱼塘太平了,我也终于能抬起头,好好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