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庭的压抑感如同潮湿的霉菌，在808室里悄然滋生。萧默站在窗前，望着楼下零星闪烁的灯火，眉头紧锁。高乐乐则蜷在沙发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靠垫，仿佛它能抵御外界不断渗透进来的寒意。
“萧默，”高乐乐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你说……有没有可能，辩方律师说的是对的？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真的是苏成峰自己……”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萧默明白她的意思。苏成峰对林晚星那病态的执念，他那满地下室令人作呕的“收藏”，以及他可能存在的、使用某种气体侵害其他女性身体的行为……这一切都构成了一种阴暗的可能性——他完全有动机，也有可能，私自对林晚星下手。
萧默转过身，脸上是少有的凝重和挣扎。理性告诉他，控方的证据链依然牢固，胡青伟的嫌疑远大于苏成峰。但作为一名悬疑作家，他不能，也不敢完全排除任何合理的可能性，尤其是当这个可能性被辩方律师如此尖锐地摆在台前时。
“逻辑上，存在这种可能。”萧默走到沙发边坐下，声音低沉，“苏成峰有动机（扭曲的占有欲），有机会（利用维修身份），也有潜在的手段（如果他确实使用过迷药）。如果他是私自行动，那么很多针对胡青伟的间接证据，确实会受到冲击。”
他揉了揉眉心：“我们必须正视这个可能性。否则，在下一轮庭审中，我们会非常被动。”
高乐乐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可是……我的直觉……还有那些闪回……它们都告诉我，胡青伟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他那可怕的占有欲，怎么可能允许苏成峰用那种方式……去碰林晚星？” 她想起闪回中胡青伟那冰冷审视的目光，想起林晚星日记里无处不在的控制感。
“直觉很重要，乐乐。”萧默握住她的手，“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证据，能排除这种可能性的，或者……能证实另一种更可怕情况的证据。”
两人陷入了沉思。如果苏成峰私自换药不成立，那眼前僵局的突破口在哪里？如果成立，那他们之前所有的追查方向是否都错了？
就在这时，萧默的手机响了，是赵警官打来的。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接起电话，按了免提。
“萧先生，高女士，有个新情况。”赵警官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难以置信，“我们按照程序，对从苏成峰地下室搜查出的所有违禁药品和化学品进行了更详细的成分分析和溯源。在那些瓶瓶罐罐里……我们有了一个意外发现。”
“什么发现？”萧默的心提了起来。
“我们找到了一个空药瓶。”赵警官的语气异常凝重，“外观、尺寸、甚至部分残留的标签印刷细节，经过初步比对，与胡青伟通过暗网定制的那批沙丁胺醇假药的药瓶，高度相似，很可能来自同一来源或同一批次。”
高乐乐和萧默同时屏住了呼吸！苏成峰那里也有同样的药瓶？！
“但是，”赵警官的话锋猛地一转，“这个药瓶是空的，我们检测了瓶内极其微量的残留物……不是沙丁胺醇，也不是什么无效成分。里面残留的，是七氟醚。”
“七氟醚！”
这两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击中了高乐乐！七氟醚是强烈的麻醉剂！是苏成峰可能用于侵害他人身体的药物！
【闪回 50-1】
高乐乐的脑海中猛地炸开一片混乱的画面——
苏成峰鬼鬼祟祟地站在一个陌生的、昏暗的卧室里（不是808），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哮喘药瓶的小瓶子，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扭曲表情。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熟睡的女孩床边，将瓶口悄悄凑近……
画面一闪，又变成了808室。苏成峰趁着“检修”的机会，偷偷摸摸地在林晚星的卧室里，将床头柜上的真哮喘药瓶，换成了另一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瓶子……但那个瓶子里面装的，似乎不是单纯的假哮喘药……
闪回破碎而混乱，但那种肮脏和危险的感觉却无比清晰。
高乐乐猛地抓住萧默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调：“不对！萧默！不对！不是苏成峰私自换药那么简单！是……是两种药！”
萧默被她剧烈的反应惊到，连忙问：“两种药？什么意思？”
“七氟醚……胡青伟定制的是无效哮喘药……但苏成峰那里有同样瓶子的七氟醚……”高乐乐语速极快，努力拼凑着直觉和闪回带来的信息，“胡青伟那种变态的占有欲，他绝不可能允许苏成峰用七氟醚去……去侵害林晚星！那对他来说是不可容忍的亵渎！”
她眼中闪过一丝惊骇的光芒：“所以，很可能……苏成峰换了不止一次药！他利用胡青伟让他换假哮喘药的机会，私自准备了装有七氟醚的同样药瓶，在某个时候，掉包了林晚星的真药，或者甚至……掉包了胡青伟给他的假药！”
这个推断让萧默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是这样，那苏成峰的胆子和他内心的阴暗，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可怕！他不仅是在执行胡青伟的命令，更是在利用这个机会，夹带私货，满足他自己那肮脏的欲望！
“而且，”高乐乐继续顺着这个可怕的思路往下想，声音发颤，“你记得辩方律师那个问题吗？‘胡青伟为什么要让苏成峰换药？不符合逻辑’。如果……如果这个‘换药’的行为，根本就是苏成峰自己主动要求或者暗示的呢？！”
萧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主动要求？为什么？”
“为了更方便地实施他的侵害！”高乐乐的声音带着绝望的肯定，“只有他拥有随时进入808室、接触林晚星私人物品的‘正当理由’，他才能有机会用七氟醚……才能有机会……才能在他换药的过程中，或者借着换药掩护，去做那些……那些恶心的事情！他需要这个‘身份’和‘机会’！”
这个推测，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之前许多难以解释的疑点！
为什么胡青伟会让苏成峰这个“外人”执行关键步骤？因为苏成峰可能利用了胡青伟的控制欲和对“工具”的依赖，主动将自己塑造成了这个“唯一”的执行者！
为什么苏成峰对林晚星死亡的核心秘密如此恐惧，抵死不肯承认知情？因为他不仅仅是帮凶，他更是利用这个机会实施了更加卑劣的、独立的罪行！他害怕一旦承认参与换药，他那些使用七氟醚侵害他人身体的罪行也会随之暴露！
这不再是简单的从犯，这是一个恶魔在利用另一个恶魔的计划，为自己搭建犯罪的舞台！
“赵警官！”萧默对着手机，语气前所未有的急促，“你们找到的那个七氟醚药瓶是关键！苏成峰很可能利用替胡青伟换药的机会，私自使用了装有七氟醚的同类药瓶，对林晚星实施侵害！他换药可能不止一次，目的也可能不止一个！必须立刻对他进行突击审讯，重点追问七氟醚的来源、用途，以及他换药的具体次数和过程！”
电话那头的赵警官显然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和可怕的推测震惊了，沉默了几秒后，立刻回应：“明白！我们马上重新提审苏成峰！这很可能就是打破僵局的钥匙！”
挂断电话，808室里一片死寂。
高乐乐和萧默相对无言，都被这个刚刚浮出水面的、更加黑暗和复杂的真相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原本以为是在挖掘一桩谋杀案，却无意中扯出了一个案中案，一个更加隐蔽、更加令人作呕的连环性犯罪。
瓶中之秘，远不止一种。而人性的深渊，也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深不见底。
对苏成峰的新一轮审讯，就在这个夜晚，带着全新的方向和雷霆万钧的压力，再次开启。而真相，也将在这次审讯中，被撕开最后一道遮羞布，露出其最丑陋、最不堪的原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