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方律师的连番诘问,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试图淹没控方辛苦构筑的证据堤坝。法庭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就在检察官刚刚稳固住关于证人直觉和间接证据的阵地时,辩方律师再次挥出了更加锋利的逻辑之刃。
“公诉人先生,”辩方律师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您一直在强调‘逻辑’,强调‘证据链条’。那么,让我们也来谈谈逻辑,最纯粹、最简单的逻辑。”
他缓缓走向陪审席,目光扫过每一位成员,仿佛在邀请他们共同参与一场思维游戏。
“如果,断案只需要靠逻辑推理——”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带着一丝嘲讽,“那我们何必需要警察辛辛苦苦取证?何必需要法庭庄严审判?直接把名侦探柯南请来,让他推演一番不就结案了吗?”
这略带戏谑的比喻,引得少数旁听者发出轻微的笑声,但很快在法庭肃穆的气氛中消散。
辩方律师脸色一正,语气陡然变得尖锐:“但我们都知道,不行!因为法律要的不是精彩的推理小说,要的是铁证!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猛地转身,指向如同惊弓之鸟般的苏成峰:“而现在,关于本案最核心的环节——‘换药’——我们唯一能确定的‘事实’是什么?是苏成峰接触过林晚星的药物!是他承认进行了‘更换’!”
“但是!”他声音拔高,如同宣判,“他从未承认,他换的是会导致死亡的‘假药’!他也从未承认,是胡青伟明确告知他那是假药并指使他谋杀!”
他逼近证人席,几乎是在质问苏成峰:“苏先生,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胡青伟当时有没有对你说:‘这瓶是假药,你去把林晚星的真药换掉,让她哮喘发作死掉’?有,还是没有?!”
苏成峰被他吓得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带着哭腔喊道:“没有!没有!他没这么说!他只说是新药!更好的药!”
“看!”辩方律师如同抓住了最终的把柄,面向全场,张开双臂,“这就是事实!这就是目前唯一能确定的‘事实’!”
他开始了他的“纯粹逻辑”推演:
“那么,基于这个‘事实’,最符合逻辑的推断是什么?”他自问自答,“是胡青伟指使苏成峰,用一瓶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假药的‘所谓新药’,去换掉了林晚星的药,然后‘意外’导致了林晚星的死亡吗?”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这太荒谬”的表情。
“不!最直接、最符合常理的逻辑推断应该是——”他刻意停顿,制造悬念,然后一字一顿地抛出他的结论,“——苏成峰,这个对林晚星怀有长期扭曲欲望、多次偷窃其私物品、心理阴暗的跟踪狂,他**因爱生恨,或者为了某种变态的占有欲,私自购买了药物(或许他也有自己的渠道),私自进行了更换!导致了林晚星的死亡!而这一切,与我的当事人胡青伟,根本无关!”
他指向胡青伟,语气变得“沉痛”:“我的当事人,只是一个不幸的、被这个真正的凶手选中作为掩护和替罪羊的可怜人!他购买那瓶药,确实是出于怀念,这反而成了苏成峰利用来陷害他的工具!那些所谓的资金往来,完全可以是苏成峰之前为他办理其他事务所获的报酬,或者干脆就是苏成峰伪造的记录!”
这番推论,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逻辑陷阱,将所有的嫌疑瞬间转移到了苏成峰身上。它听起来甚至比控方的指控更“简洁”,更“直接”——一个变态狂因爱生恨杀人,比一个高智商工程师精心策划谋杀,在表面逻辑上,似乎更符合人们对“罪犯”的刻板印象。
法庭内一片哗然!旁听席上议论声四起。就连一些陪审员也露出了动摇和困惑的神色。辩方律师成功地利用了对苏成峰人格的否定和对“直接证据”的苛求,构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替代剧本”。
检察官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知道,这是辩方最凶狠的反扑。如果不能当场击碎这个“替代剧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功亏一篑。陪审团一旦产生“合理怀疑”,天平就将倾斜。
他必须立刻反击,用更锋利的逻辑,刺穿这个看似完美的肥皂泡。
“审判长!”检察官站起身,他的声音因为极力控制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但眼神却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火焰,“辩方律师描绘了一幅精彩的、但完全是空中楼阁的‘逻辑’图景!他忽略了太多关键的事实,进行了太多一厢情愿的假设!”
他走到投影幕布前,快速调出了几个关键证据页面。
“第一,关于‘私自购买药物’!”检察官指着那瓶定制假药和暗网记录,“这瓶药上的激光刻码,指向的是一个极其隐蔽的海外暗网供应商‘药剂师’!苏成峰,一个收入不高、社会关系简单的物业维修工,他有能力、有渠道找到并信任这样一个供应商吗?他有相应的技术和外语能力完成这种定制交易吗?更重要的是,我们追踪了苏成峰所有的资金往来和网络活动,没有发现任何他与这个‘药剂师’联系的痕迹!相反,所有的电子足迹和资金流向,都明确指向了胡青伟!”
“第二,关于‘因爱生恨,私自更换’!”检察官目光如炬,扫过苏成峰,最终落在胡青伟身上,“如果苏成峰是私自行动,他为什么要选择在胡青伟精心构造不在场证明的那个晚上行动?是巧合吗?天下有这么巧的巧合吗?如果他是因为‘爱’而想占有林晚星,他为什么要用让她死亡这种方式?这符合‘爱’或者‘占有欲’的逻辑吗?更符合逻辑的解释是,他是在执行命令,是在胡青伟设定的时间框架内,完成他被指派的‘任务’!”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检察官的声音如同重锤,敲打在寂静的法庭上,“胡青伟为什么要购买这瓶药?辩方律师说他是‘怀念’。好,我们姑且相信。那么请问,一个深爱女友、在她死后悲痛欲绝到需要购买同款药来怀念的男人,会在女友生前,就通过非法渠道定制一瓶有效成分低于百分之一的、根本不能治病的假药吗?!这瓶药,从被定制出来的那一刻起,它的唯一用途,就是杀人!这不是怀念,这是准备凶器!”
检察官的连番质问,如同逻辑的利刃,将辩方律师构建的“替代剧本”切割得支离破碎。他指出了辩方逻辑中无法自圆其说的致命漏洞——苏成峰缺乏能力和动机独立完成定制,行动时间与胡青伟计划高度同步,以及那瓶药本身无法用“怀念”来解释的致命属性。
法庭内的风向再次开始扭转。陪审团成员们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重新将审视的目光投向了被告席。
然而,辩方律师并不甘心。他抓住检察官话语中的一个点,再次反击:“公诉人,你依然在推测!你推测苏成峰没有能力,你推测行动时间不是巧合,你推测那瓶药就是为杀人准备的!证据呢?直接的证据呢?!证明胡青伟亲口对苏成峰说‘去换这瓶假药杀人’的证据呢?!”
场面再次陷入了僵持。控方拥有强大的间接证据链和逻辑推断,但辩方死死咬住“缺乏直接证据”这一点不放,要求控方提供那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凶手亲口承认的“铁证”。
审判长看着控辩双方针锋相对、僵持不下的局面,又看了看时间,知道今天的庭审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双方都需要时间重新整理思路和证据。
他敲响了法槌。
“鉴于控辩双方对关键事实存在重大争议,且需要进一步厘清证据问题,本庭决定,今日庭审到此结束。下次开庭时间,另行通知。”
“休庭!”
法槌落下的声音,在紧绷的空气中回荡。
萧默和高乐乐看着胡青伟被法警带走,他的背影依旧挺直,但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苏成峰则几乎是被拖离了证人席。
他们走出法庭,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却照不亮他们心头的沉重。
“他还在负隅顽抗。”高乐乐轻声说,带着深深的疲惫。
“他在利用法律的严谨性为自己争取空间。”萧默揽住她的肩膀,眼神深邃,“但真相,不会因为沉默和狡辩而改变。下一次,我们必须找到更决定性的东西。”
逻辑的利刃已经交锋,下一次,或许将是决定胜负的最终一击。而留给控方的时间,似乎并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