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分局审讯室的灯光却亮如白昼，冰冷的光线将胡青伟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照得无所遁形。与之前几次审讯不同，这一次，赵警官没有急着开口，他只是将几个用透明证物袋分装的物品，一样一样，缓慢而清晰地放在审讯桌的金属桌面上。
首先是那本泛黄的《完美意外》手稿复印件。
然后是林晚星云端日记中，记录胡青伟控制行为和情绪爆发的几页打印件。
接着，是那瓶棕色的、带有激光刻码的沙丁胺醇吸入气雾剂。
最后，是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银行流水分析报告，以及几张经过技术处理的暗网交易记录截图。
赵警官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示意胡青伟自己看。
胡青伟的视线扫过那些物品，当落在那个药瓶和陌生的交易记录上时，他原本沉静如水的面容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虽然涟漪很快消失，但那瞬间的波动没有逃过赵警官锐利的眼睛。
“胡青伟，”赵警官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仿佛每个字都经过冰冷的淬炼，“关于你通过暗网渠道，化名向‘药剂师’定制外观与正品沙丁胺醇吸入气雾剂完全一致，但有效成分含量低于百分之一的药剂一事，你作何解释？”
胡青伟抬起眼，眼神恢复了那种空洞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赵警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暗网？什么药剂师？我是一名工程师，不是药剂师。”
“是吗？”赵警官拿起那张交易记录截图，指着上面那个清晰的激光刻码，又指了指证物袋里的药瓶，“这个刻码，与这瓶在你808室书架隐藏隔层中找到的药瓶上的刻码，经过我们技术部门鉴定，完全一致。而这条交易记录，通过IP溯源和资金流向追踪，最终指向的就是你名下一个位于海外的加密账户。时间，在林晚星女士死亡前一个半月。金额，与定制一批特殊药剂的市场价吻合。”
赵警官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胡青伟：“请你解释一下，一个深爱着女友、在她死后悲痛欲绝、甚至需要购买同款药物来怀念的男人，为什么要在她生前，通过如此隐蔽和非法的渠道，定制一批……根本不能治病的假药？”
胡青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种令人恼火的“理性”：“证据呢？就凭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可以轻易伪造的电子记录？赵警官，我是做技术的，我比你更清楚，在数字世界，伪造一条交易记录，比伪造一份手稿容易得多。这很可能是一场针对我的、处心积虑的陷害。”
“陷害？”赵警官冷笑一声，拿起那份银行流水报告，“那么，请你再解释一下，在你向‘药剂师’支付定制费用的同一时期，为何有一笔相同额度的资金，从你的另一个关联账户，流入了苏成峰的隐秘账户？而根据苏成峰的排班记录，那段时间，他恰好频繁以‘检修’名义出入808室，拥有大量单独接触林晚星女士私人物品的机会！”
胡青伟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赵警官的目光，沉默了几秒钟。这短暂的沉默，在高压的审讯室里显得无比漫长和沉重。
观察室里，高乐乐紧紧抓着萧默的手，两人的手心都因为紧张而沁出了冷汗。他们透过单向玻璃，死死盯着胡青伟。他们知道，赵警官正在将他逼向悬崖边缘。
“苏成峰……”胡青伟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但他依旧在负隅顽抗，“他这个人，手脚一直不干净，贪图小利。他肯定是利用职务之便偷了晚星的药，自己去卖了，或者做了什么别的手脚，然后编造谎言来污蔑我！对，一定是这样！”
他试图将所有的罪名再次推向苏成峰，这是他最后的盾牌。
“胡青伟！”赵警官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林晚星的日记里，清清楚楚记录了你对她无所不在的控制和情绪暴力！你那本《完美意外》的手稿，几乎就是谋杀计划的蓝图！现在，连你购买凶器——那瓶定制假药的直接证据都摆在这里！交易记录，资金流向，药瓶实物，刻码对应！还有苏成峰这个具体执行者的关联证据！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物证，都指向你！”
赵警官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如同宣判：
“你根本不是什么深情的未亡人！你是一个控制欲极强、无法容忍任何脱离你掌控的、自私冷酷的谋杀犯！你利用林晚星的哮喘病，精心策划了这场‘完美意外’，你购买假药，指使苏成峰替换，你利用技术制造不在场证明，你甚至在事后编写小说，沉浸在你那扭曲的‘杰作’之中！你所谓的爱，不过是占有和毁灭！”
【闪回 42-1】
当赵警官拿起证据袋中的药瓶，厉声斥责胡青伟“购买凶器”时，高乐乐的脑海中如同被一道惨白的闪电劈中——
她看到了林晚星。
不是在濒死的挣扎中，而是在一个看似平常的瞬间。林晚星站在808的客厅里（布局与现在略有不同），手里拿着那个棕色的哮喘药瓶，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担忧。她轻轻摇晃了一下药瓶，似乎感觉手感或者声音与往常有些微不同。她抬起头，想要对正在不远处看书（或假装看书）的胡青伟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胡青伟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恰好也抬起头，看向她。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药瓶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寒。
林晚星接触到他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哽住了，那丝疑虑和担忧像是被无形的冰水浇灭，迅速转化为一种隐忍的恐惧。她默默地将药瓶收了起来，放回了原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胡青伟，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只是用那双沉郁的眼睛，完成了一次无声的警告和确认。
闪回结束。
高乐乐猛地抽了一口凉气，浑身冰冷。原来，林晚星可能并非完全没有察觉！她或许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已经隐隐感觉到了那瓶“救命药”的异常，但在胡青伟那无处不在的控制和威慑下，她连提出疑问的勇气都被剥夺了！
审讯室内，胡青伟在赵警官连番的、如同重锤般的指控和证据面前，终于无法再维持那副冷静的面具。他的脸色变得惨白，额头青筋暴起，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第一次迸发出一种混合着愤怒、绝望和一丝……被彻底撕下伪装后的疯狂。
“你们懂什么？！”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扭曲刺耳，“你们什么都不懂！晚星她是我的！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她的生命，她的呼吸，都应该由我来掌控！她想离开我？她凭什么离开我？！我给了她最好的生活，我规划了我们的一切！她只能属于我，活着属于我，死了……也只能以我规定的方式，留在我的记忆里！”
这疯狂而扭曲的独白，无异于最后的自白！
观察室内，萧默和高乐乐紧紧靠在一起，听着胡青伟那彻底暴露本性的咆哮，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重的、终于看到真相大白的释然，以及对林晚星无尽的悲悯。
赵警官看着彻底失控的胡青伟，知道最后的防线已经崩塌。他缓缓坐回椅子上，语气恢复了冰冷的平静：
“胡青伟，你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法庭上的证供。基于目前掌握的大量证据，以及你刚才的陈述，我现在正式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宣布对你进行逮捕。”
他示意旁边的警员上前。
铁证如山，囚笼的建造者，终于被他自己的罪行，关进了真正的、无法挣脱的囚笼。
而通往最终审判的道路，已然铺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