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磨磨唧唧地不想马上离开白老师的宿舍，又在白老师的床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她的床硌得慌，偷偷伸手摸了一下白老师的褥子。褥子本来很薄，可是褥子下面只有草垫子。我问道：“白老师，你的褥子这么薄，睡觉能舒服吗？”
“这么多年我一直用这个褥子，已经习惯了。”白老师说。
“我来的时候我妈担心我睡不惯床，不仅给我做了一床很厚的棉褥子，还让我带上一床鹅毛褥子，我有棉褥子就够用了。你的褥子这么薄，明天我把鹅毛褥子拿来给你用。没暖气的时候，有鹅毛褥子进被窝以后很快就暖和了。”
听了我的话，白老师先是一愣，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以为又说错了话，惹她不高兴了。过了一会儿她摆摆手说：“我已经习惯了睡硬板床。你的情我领了，我不能要你的鹅毛褥子，停暖气的时候你也需要。”
“我是男人，皮糙肉厚，不怕硌。”我说。
“那我也不能要。”白老师说。
见白老师不肯要，我也不能勉强给她。这时我想起了要跟她拜把子的事，虽然上一次被拒绝了，可我一直没死心，又试探地问道：“你一直像姐姐一样关心我，我真心希望能有一个你这样的姐姐。你要是不嫌弃我，咱们可不可以拜把子，结拜为姐弟？”
“什么是拜把子？”白老师好奇地问。
“就是像梁山好汉那样，互相结拜为兄弟姐妹。我们那里叫拜把子。”
“你是不是看《水浒》中毒太深了？”白老师笑着说。“我还没听说有男女结拜的。”
“咋没有男女拜把子的？我听人讲过《赵匡胤千里送京娘》的故事，赵匡胤和京娘就互相结拜为兄妹。”
“那不过是个传说。”白老师看着我，仿佛要看透我心里在想啥。“你怎么会想到要和我结拜为姐弟？”
“在我们那里，朋友之间关系特别好都拜把子。我爸就有三个拜把子哥们，他们就像亲兄弟一样，谁要是有什么事，一呼百应。”见白老师没有反对的意思，我的话多了起来。“你怕我吃不饱，给我粮票，我住院，你天天去照顾我，就跟我姐姐一样，所以就想到了要和你结拜为姐弟。”
“除了想和我结拜为姐弟，你还有别的想法没有？”白老师盯着我的眼睛问。
我明白白老师说的“别的想法”指的是什么。怕她误解，我急忙说道：“没，没别的想法。”虽然我没有说谎，可是说话却结巴起来，可能是太紧张的缘故
我这一结巴，好像让白老师起了疑心，她追问道：“真没有别的想法？”
“真没有别的想法，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有些急了。
“你不要发誓了，我相信你的话。”白老师不再直视我。“陈少杰，我跟你说，你住院我去照顾你，那是因为你和李建国一直在全力支持我的工作。咱们学校新生班的辅导员都非常羡慕我，说我有得力的左膀右臂，不操心、不费力就把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多次受到学校领导和工宣队的表扬。你病了我能不关心你吗？”
“支持你的工作是我份内的事。”我说。“我住院时你去照顾我，并不是你份内的事，所以我觉得你就像我的姐姐，连和我一起住院的病友也以为你是我姐姐，就因为这样我才产生了和你结拜为姐弟的想法。”
“就因为你觉得我像你的姐姐，你就非要和我结拜为姐弟？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白老师不完全相信我的话。
“当然有别的原因，如果咱们只是师生关系，毕业以后咱们之间不会再来往，要是结拜为姐弟，咱们一辈子都会来往。”我没有隐瞒自己的担忧。
“想得还挺长远！”白老师笑了起来。“虽然我认为你这样想完全是胡闹，看在你是诚心诚意的份上，如果你能把烟戒了，我就同意和你胡闹一次。你记住了，我可不想有个烟鬼弟弟。”
“如果我戒了烟，你真愿意和我结拜为姐弟？”我简直不相信白老师的话。
“我说话算数。”白老师说。“不过，如果我闻到你身上有烟味，这事肯定不行。”
我喜出望外，马上宣布：“从现在起，我就戒烟。”
“一言为定！”白老师说。“从现在起到寒假结束你回来，在这段时间里如果你真的把烟戒掉了，我一定言而有信。”
“这段时间我肯定把烟戒了，我一定要让你成为我的姐姐！”我信心十足地离开了白老师的宿舍。我想，还是住院时的病友说得对，年轻人就要敢想敢干，如果把自己的想法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怎么能知道白老师会不会答应我。
不过，戒烟可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以前我戒过几次烟都没有成功。从白老师的宿舍里出来没多久，我就犯了烟瘾，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到上衣兜里，可是一想到白老师对我的要求，便果断地掏出烟和火柴，抛出很远。我以前戒过烟，知道戒烟的痛苦，于是去副食商店买了一斤糖块，拿出一块放在嘴里。
戒烟的第一个星期实在是太难熬了，我每天坐立不安，上课也不能集中精神听课。白老师知道我是在戒烟期间，也没有指责我。
有几个吸烟的同学好像是故意考验我的意志，不仅当着我的面吸烟，而且吸烟时常常递给我一支。白老师说我一根筋，她对我的这个评价非常准确。为了能让白老师做我的姐姐，不管烟瘾上来有多难受，也不管别人用什么手段动摇我戒烟的决心，一直到放寒假，我再也没有碰过烟。
学校开始放寒假了，假期是一个半月。假期这么长，同学都非常高兴，可是一想到这么长时间见不到白老师，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白老师规定的期限还没到，放寒假之前我没有告诉她我戒烟的成果。
回到家，对我的第一个考验就是能不能坚持戒烟。在学校为了戒烟，我可以不让自己接触到香烟，可是在家里诱惑时时刻刻都摆在我的眼前。我家的炕上那个铁盒子里面放着爸种的烟叶，我不能为了戒烟，也不让爸爸吸烟。有好几次我几乎把持不住自己，把手伸向那个铁盒子，可最后还是管住了自己。如果是在家里开始戒烟，肯定是不能成功。
晚上爸下班回家，卷了一支烟之后，把铁盒子推到我面前。那意思是让我也卷一支。
“爸，我戒烟了。”我说。
“怎么把烟戒了？”爸吃惊地问。
“老师烦我抽烟。”我说。
“还是老师说话管用！”爸说。“我早就不让你抽，你就不听。”
为了避开那个铁盒子里的烟叶的诱惑，回家的第二天，我穿上棉大衣，戴上棉手套，拿了一把锤子，准备出门。
“你这是要干啥去？”妈问。
“我到矿上的废石场去找找有没有水晶石。”
“这么冷的天，你不在家里待着，找那玩意儿干啥？”妈不解地问。
“我们老师喜欢水晶石，我答应给她弄几块。”
“你小时候都没给老师打过溜须，上大学了还学会这了一手。”妈笑着说。
听了妈的话我也不由得笑了起，不过我没有反驳，因为妈没说错，我确实是为了讨白老师的欢心。
废石场是堆放随铜矿石一起采出来的废石的地方，我估计在废石堆里能找到含有杂质的水晶石。
冒着零下十多度的严寒，在废石场找了一上午，我一块水晶石也没找到，只是找到了几块看起来很漂亮的其他矿物的晶体。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下午我没有出去，在家里看书。
第二天上午，我又来到了废石场，在石头堆里又翻了一上午，还真找到几块水晶石，但是没有一块晶形完整的，而且里面含有各种杂质。
废石场里废石堆得像山似的，在那里找水晶石如同在大海里捞针。找不到理想的水晶石，急得我晚上连觉都睡不好。躺在炕上睡不着，我就琢磨怎样才能弄到水晶石。后来突然想起来，矿上有个水晶石加工班，是专门处理水晶石的地方，加工班墙外也有个废石堆，那里全是被丢弃的水晶石，应该到那里去碰碰运气。
第三天，吃过早饭我就离开家，来到水晶石加工班，那里是铁将军把门，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天。我想，今天他们休息，我来捡水晶石没人看见，就不会有人笑话我了。我来到水晶石加工班墙外的废石堆前，各种各样的水晶石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看着一大堆被丢弃的水晶石，我如获至宝，马上蹲下来，顾不得天气寒冷，就在废石堆里翻了起来。
废石堆里的水晶石，大部分是加工水晶石时敲下来的废料，也有被丢弃的含有杂质的水晶石。被丢弃的水晶石大部分都是带颜色的，有玫瑰红的，也有紫色的。玫瑰红的水晶石几乎没有透明的，都是半透明的，只有紫水晶是完全透明的。被丢弃的水晶也有无色透明的，不过仔细一看，里面都包裹着一些乱其八糟的东西。那些被包裹的东西有的像头发丝，有的像细长的草叶，有的像一篷乱草，有的像树枝，有的甚至是其他矿物的晶体。我觉得那些有包裹物的水晶石别有一番韵味，甚至比没有包裹物的纯水晶石还漂亮，于是遇到这样的水晶石我也放进大衣兜里。
让人非常遗憾的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块晶形完整的紫水晶，我只好选一些个头稍大一点的紫水晶放进棉大衣兜里，也不管晶形是不是完整。
有一块紫水晶的晶体足有半尺长，茶杯口那么粗，外面有一层不透明的表皮，可惜晶体的顶部没有了。从断口处看，里面是透明的。因为有一层不透明的表皮，我本来不想要了，可一想到这块水晶石能切出好几个眼镜片，便把它也放到了棉大衣的兜里。听人说水晶石眼镜养眼，我打算把它送给白老师，让她做副眼镜。
只用了一个来小时，选出来的水晶石就装满了棉大衣的衣兜，直往下坠，我只好回家。下午我带着铁锹和上班时用的工具袋，又来到了放废水晶石的地方，这次我把废石堆翻了个底朝上，把所有我认为漂亮的水晶石都装到工具袋里，装了满满一袋子，估计有几十斤重。走之前，我看了一眼被我翻个底朝上的废石堆，怕被人骂，又用铁锹重新堆好。
晚上我把弄回来的水晶石放到洗衣盆里清洗干净。妈拿起一块水晶石看了看，说道：“这种石头要是做成手镯一定挺好看！”在我们当地经常看到有女孩子戴着用彩色珠子穿成的手镯，那些珠子都是用彩色石头磨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