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烽烟连万里
残阳如血,将盘龙岭的轮廓染上一层凄厉的绯红。山风卷着焦土的气息掠过,卷起地上的碎石与枯草,吹动洪承畴石青色的蟒纹朝服。衣袂翻飞间,露出他紧攥着急报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如虬龙般在黝黑的皮肤下凸起,仿佛要撑破皮肉。
高台之下,信使瘫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浑身尘土与血污交织成肮脏的褐色。破碎的甲胄歪斜地挂在身上,露出的肌肤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冻得发紫的冻疮上还凝着暗红的血痂,显然是穿越了数千里的风霜与战乱才抵达此处。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嘶哑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大人,朝廷批复……属下拼死,总算送到了。”
洪承畴一把夺过奏折,指尖因极致的紧张而颤抖,好不容易才将磨损的纸页展开。朱批墨迹淋漓,顺治帝的斥责字字如刀,直刺人心:“损兵折将,糜饷耗粮,有负圣恩,实乃罪无可赦!”墨迹稍淡处,才见援军的许诺——陕西、湖广两路兵马即刻调遣,命他“坚守待援,肃清西南反贼,以赎前愆”。可那援军抵达的日期,却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约三月之后。”
“三月……”洪承畴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怨毒,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百丈崖的方向。那里炊烟袅袅,隐约传来将士们的欢笑声,那是胜利者的姿态,像一根针,狠狠刺得他双目生疼。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猛地攥紧拳头,强压下翻涌的气血,指甲深深掐入奏折,纸张碎裂的声响在山间寂静中格外刺耳。“三个月!李定国那厮,岂会给我三个月喘息之机!”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奏折掷于地上,抬脚狠狠践踏。朝服上的蟒纹在暴怒中扭曲,仿佛也在承受着主人的怒火。“秦承祖!”
“属下在!”秦承祖连忙从高台阴影中走出,他身着黑色铠甲,面容清瘦,下颌留着一缕山羊胡,此刻山羊胡微微颤抖,眼中满是忧虑。他躬身应道,目光掠过地上被践踏的奏折,神色愈发凝重。
“闭营不出?”洪承畴冷笑一声,眼神阴鸷如冰,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弧度,“李定国狼子野心,狡诈多端,岂会坐视我等养精蓄锐?传令下去!”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震得周围的士兵耳膜发颤,“全军戒备,沿盘龙岭山麓挖掘三重壕沟,深度丈余,宽度丈五!架设百门火炮,密布鹿角拒马,凡明军来犯,一律炮火重击,格杀勿论!另外,派细作潜入百丈崖,散布流言,就说朝廷援军已至,不日便要踏平贼巢,搅乱他们的军心!”
“遵令!”秦承祖躬身退下,转身时,忍不住回望了一眼洪承畴的背影。夕阳将那身影拉得颀长,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疯狂。他深知,此刻的清军已是惊弓之鸟,粮草渐缺,士气低迷,仅凭流言与壕沟,未必能挡得住士气正盛的明军。
与此同时,百丈崖营地中,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陶侃送来的粮草车队绵延数里,车轮碾过山路,留下深深的辙痕。士兵们穿着统一的灰色短打,正有条不紊地将粮食、布匹与药品入库。空气中弥漫着麦麸的清香与药材的微苦,混合着泥土的芬芳,格外清新。李阿福率领的哀牢山义军已编入西侧防线,这群小伙子大多穿着粗布衣裳,脸上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学得格外认真,正跟着广西狼兵学习架设弩箭,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激昂的斗志。
中军帐内,一张新绘制的西南地形图铺满案几,羊皮纸的质感粗糙而厚重。李定国、沐天波、魏安南、刀孟贤、陶侃、刀崇雅等人围坐其间,烛火跳跃,映照着一张张坚毅的脸庞,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帐壁上,忽明忽暗。
“洪承畴兵败盘龙岭,必然向京城求援。”沐天波身着蓝色锦袍,外罩黑色披风,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格外醒目。他手指点在地图上的陕西、湖广两处,沉声道,“这两路清军若至,我们便会腹背受敌,百丈崖将陷入重围,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怕他个鸟!”刀孟贤猛地拍案而起,腰间的大马刀碰撞着甲胄,发出“哐当”声响。他身披兽皮铠甲,铠甲上镶嵌着贝壳与兽牙,脸上那道从额头延伸到嘴角的刀疤在烛火下更显凶悍,“我土司将士,生于山林,死于沙场,怕过谁来?来多少,杀多少!”
“孟贤兄勇则勇矣,却非长久之计。”李定国摇了摇头,他身着玄色铠甲,铠甲上的刀痕与血污尚未完全擦拭干净,左臂的绷带渗出暗红的血迹。他目光深邃如潭,沉声道,“我们兵力本就薄弱,经百丈崖一战,伤亡已近半数。若陷入持久战,粮草军械都难以支撑,届时不等援军到来,我们便已不战自溃。”
“那李将军的意思是?”陶侃抚着花白的胡须,他年约五十,身材高大,身披铠甲,铠甲上布满了风霜的痕迹,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知道李定国必有良策。
“主动出击!”李定国指尖重重落在地图上一处狭窄的山口,那里标注着“黑风口”三个小字,“此地是盘龙岭与外界连通的咽喉,洪承畴的粮草补给、信使传递,皆需经过此处。我们派一支精锐,夜袭黑风口,烧毁他的粮草,截断他的消息通道。如此一来,洪承畴便成了瓮中之鳖,援军也无法及时得知他的虚实,行军速度必然放缓。”
帐内众人纷纷点头,眼中皆是赞同之色。
“李将军,此事交给我!”罗大顺主动请缨,他身形瘦削,如同鬼魅,脸上没什么肉,一双眼睛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能看透黑暗,“我率领斥候营,轻装简从,保证速去速回!”
“好!”李定国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林莽,你率五百广西狼兵协助罗兄弟,狼兵骁勇善战,夜袭更是拿手好戏。记住,务必速战速决,不可恋战!”
林莽身材粗壮,如同黑熊,脸上布满了胡须,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他重重点头,拍了拍胸脯,做了个“放心”的手势:“李将军尽管放心,保管把清狗的粮草烧个精光!”
“遵令!”罗大顺与林莽齐声应道,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召集人手去了。
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连星光都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山风呜咽,如同鬼魅的低语,吹过茂密的树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罗大顺与林莽率领六百精锐,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向黑风口进发。山路崎岖,荆棘丛生,尖刺划破了士兵们的衣裤,鲜血渗出,染红了布料,却无人发出一声呻吟。他们脚步轻盈,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山林间,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唯有腰间的兵刃偶尔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很快便被山风淹没。
黑风口处,清军的营帐灯火通明,如同繁星坠落山间。营寨外,三重壕沟纵横交错,沟中布满了尖刺,鹿角林立,尖锐的木刺在火光下泛着寒光,令人望而生畏。巡逻的士兵手持火把,来回踱步,火把的光芒照亮他们警惕的脸庞,每个人都面带倦色,却强打着精神,口中不时发出吆喝声,试图驱散深夜的疲惫与恐惧。
罗大顺趴在山坡的草丛中,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观察着营寨的布局。左侧的营帐最为密集,门前堆放着许多麻袋,麻袋上隐约可见“粮”字,正是粮草营;右侧的营帐相对稀疏,却有不少快马拴在桩上,马身上披着铠甲,显然是信使驿馆。
他回头,对身旁的林莽做了个“分兵”的手势,压低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左侧粮草营,右侧信使驿馆。我们分两路,你率三百狼兵攻粮草营,携带火油,务必将粮草烧尽;我带三百斥候,潜入驿馆,销毁所有信件公文,截断他的消息传递。三更时分,以猫头鹰啼鸣为号,同时动手!”
林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他重重点头,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三更时分,一声猫头鹰的啼鸣划破夜空,尖锐而突兀,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
几乎在啼鸣响起的瞬间,林莽率领三百狼兵如同猛虎下山,突然从山林中冲出。他们手中的长刀在夜色中闪过一道道寒光,如同流星划过黑暗。巡逻的清军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身首异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温热的血珠溅在狼兵们的脸上,他们却毫不在意,眼中只有杀戮的光芒。
“敌袭!敌袭!”营寨中响起凄厉的呼喊声,一名清军小旗官惊恐地大喊,声音都变了调。清军士兵从睡梦中惊醒,慌乱地抓起武器,却因夜色昏暗,分不清敌我,瞬间乱作一团。有人被绊倒,有人被踩踏,哭喊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人间地狱。
林莽一马当先,冲入粮草营,他挥舞着开山刀,将迎面而来的一名清军士兵劈成两半,鲜血与内脏溅了他一身。他挥手喝道:“点火!”士兵们立刻将随身携带的火油泼向麻袋,点燃火把掷了过去。“轰”的一声,火光瞬间冲天而起,照亮了夜空。粮草被点燃,噼啪作响,浓烟滚滚,呛得清军士兵咳嗽不止,四处逃窜。火焰顺着帐篷蔓延,很快便将整个粮草营吞噬,红彤彤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连天上的云层都被染成了红色。
与此同时,罗大顺率领另一路精锐,如同幽灵般潜入驿馆。驿馆的守卫早已被外面的混乱吸引,大部分跑去支援粮草营,只剩下寥寥数人。罗大顺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守卫,刀刃入肉的声音被外面的喧嚣掩盖,悄无声息。
他冲入驿馆内堂,只见信使们正酣睡,嘴角还流着口水,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或许正在做着回家的美梦。罗大顺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挥手示意士兵动手。片刻之间,驿馆内便再无活口,鲜血顺着地板流淌,汇成小溪。他走到案前,点燃火把,将堆积如山的信件、公文一一引燃。火光中,他看到无数封还未送出的求援信,上面满是洪承畴的焦虑与哀求,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
“撤!”见目的达成,罗大顺一声令下,众人迅速撤离。清军想要追击,却被熊熊大火与混乱的人群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片火海与狼藉。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黑风口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般传到了盘龙岭。
洪承畴正在中军帐中查看粮草账目,案上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听闻消息,他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地上,墨汁在纸上晕开,如同一片黑血,将原本清晰的账目染得模糊不清。他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如纸,浑身颤抖,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他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的朝服,也染红了案上的账目。
“李定国!罗大顺!”他嘶吼着,声音如同野兽的咆哮,充满了无尽的恨意,双目赤红,如同疯魔,“我与你们不共戴天!”
秦承祖连忙上前搀扶,他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慌:“大人,保重身体!如今粮草短缺,消息不通,我们该如何是好?”
洪承畴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他一把推开秦承祖,秦承祖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摔倒。洪承畴声嘶力竭地喊道:“传令下去!全军出击,强攻百丈崖!就算拼光所有兵力,也要拉上李定国垫背!我得不到的,他也别想得到!”
军令一下,清军如同疯魔般,朝着百丈崖发起了疯狂的进攻。黄色的旗帜在阳光下舞动,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过境,喊杀声震彻山谷,比往日任何一次进攻都更加惨烈。
百丈崖上,明军将士早已严阵以待。
李定国手持长枪,立于最前线的崖边,玄色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左臂的伤口虽已包扎,却仍有鲜血渗出,染红了绷带,顺着手臂缓缓滴落。他目光如炬,扫过冲来的清军,高声喝道:“弟兄们,清狗已是困兽之斗,今日便让他们有来无回!随我杀贼!”
“杀贼!杀贼!”明军将士齐声呐喊,声音震耳欲聋,如同惊雷滚滚。箭矢如雨般射下,石块如雷霆般砸落,朝着冲锋的清军倾泻而去。清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如同潮水般倒下,尸体堆积在山下,层层叠叠,形成了一道恐怖的尸墙,鲜血顺着山坡流淌,汇成一条条红色的小溪,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
魏安南光着膀子,露出黝黑结实的臂膀,肌肉线条分明,上面布满了伤疤。他挥舞着开山刀在敌阵中来回冲杀,刀光闪过,便是一片血肉模糊。一名清军士兵嘶吼着向他冲来,眼中满是疯狂,他侧身避开刀锋,反手一刀,便将对方劈成两半,鲜血与内脏溅了他一身,他却哈哈大笑,声音粗犷而豪迈:“来得好!再来!爷爷陪你们玩个够!”
刀小蛮紧随其后,他年约二十,身材挺拔,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眉眼间却透着一股狠劲。他手中的长矛如同游龙出海,不断刺穿清军士兵的胸膛。他的战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却依旧不知疲倦,每一次刺出,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清狗们,拿命来!为我大明死难的弟兄报仇!”他嘶吼着,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恨意。
西侧防线,陶侃与刀崇雅率领土司士兵并肩作战。陶侃手持大刀,刀身厚重,每一次挥舞都带着千钧之力,将清军的阵型撕开一道又一道缺口;刀崇雅年约四十,眼神锐利,如同鹰隼,面容冷峻,他率领将士们组成长矛阵,如同刺猬般,将涌入的清军一一刺穿,尸体堆积在阵前,几乎挡住了进攻的道路。
激战持续了整整一日,从清晨到黄昏,夕阳再次落下,将战场染成一片血红。清军伤亡惨重,尸体堆积如山,活着的士兵也已疲惫不堪,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再也没有了起初的疯狂。
“撤!快撤!”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如同点燃了导火索,清军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向后逃窜,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不少人甚至连武器都扔了,只顾着逃命。
百丈崖上,明军将士也已是疲惫不堪,人人身上都带着伤口,鲜血浸透了战袍,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但他们的脸上,却都带着胜利的笑容,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李定国站在崖边,望着山下逃窜的清军,身形微微摇晃,却依旧挺直了脊梁。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三个月后,陕西、湖广的援军便会抵达,一场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但他坚信,只要将士们同心协力,坚守阵地,只要西南的百姓与土司们鼎力相助,就一定能守住这片土地,守住大明最后的希望。
夜色再次降临,营地中的篝火熊熊燃烧,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坚定的脸庞。李定国与众人围坐在一起,面前摆着简单的饭菜,烤得焦香的野兔与山鸡,油脂滴落,发出“滋滋”的声响,还有一壶烈酒,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此次夜袭黑风口,罗兄弟与林兄弟立了大功!”陶侃举起酒碗,酒碗中盛满了烈酒,他眼中满是敬佩,高声说道,“来,我们敬他们一杯!”
“干杯!”众人纷纷举杯,酒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烈酒入喉,辛辣的滋味却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斗志,驱散了疲惫。
罗大顺与林莽连忙起身,举杯回敬:“多谢各位将军谬赞,这都是我们分内之事!”
李定国放下酒碗,沉声道:“洪承畴虽退,但元气未伤,三个月后的援军,才是真正的考验。接下来,我们要做三件事:其一,加固防线,在黑风口增设岗哨,防止清军反扑;其二,清点粮草与军械,统计伤亡,尽快向后方求援,补充物资与兵力;其三,联络更多周边的土司与义军,结成同盟,形成掎角之势,共同对抗清军。”
“李将军所言极是!”刀崇雅点头附和,他放下酒碗,眼中满是坚定,“我镇沅土司府,还能再抽调三千青壮年,明日便派来支援,再献上弓弩千张,粮草五千石!”
“我景东也可再送粮草五千石,弓弩两千张,还有五百匹战马!”陶侃接口道,语气豪迈。
魏安南拍了拍胸脯,哈哈大笑:“加固防线的活儿,交给我广西狼兵,保证连夜完工,让清狗下次来撞得头破血流!”
沐天波则沉稳地说道:“联络周边势力的事,交给我。我已派出十队信使,分赴临安、元江、大理等地,相信很快便会有回应。”他顿了顿,看向李定国,“只是,信使途中需穿过清军控制的区域,风险不小,还需派人沿途接应。”
李定国点头:“此事交由张勇负责,他行事谨慎,麾下将士也皆是精锐,定能护住信使周全。”
张勇年约三十五,身材中等,面容刚毅,闻言立刻起身抱拳道:“末将遵令!”
众人各司其职,眼神中满是坚定。篝火的光芒映在他们脸上,跳跃的火光勾勒出一张张饱经风霜却依旧不屈的脸庞,仿佛照亮了西南抗清的希望之路。
营地的另一角,军医们正忙碌着为伤员处理伤口。一盏盏油灯挂在帐篷外,灯光昏黄,却驱散了些许黑暗。军医陈默年过半百,头发已有些花白,双手因常年握手术刀而布满老茧,此刻正专注地为一名狼兵缝合腹部的伤口。那狼兵咬着一根木棍,额头青筋暴起,却硬是没哼一声,眼中满是倔强。
“忍着点,很快就好。”陈默轻声安慰,手中的针线飞速穿梭,动作娴熟而精准。旁边的药童正忙着熬药,药罐中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与篝火旁的肉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
与此同时,盘龙岭的清军大营中,却是一片死寂。
洪承畴坐在中军帐内,案上的烛火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阴森。他面前摆着一碗汤药,却未曾动过,早已凉透。秦承祖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生怕触怒了这位处于暴怒边缘的主帅。
“大人,将士们已是疲惫不堪,粮草也仅够支撑十日,若再强行进攻,恐怕……”秦承祖犹豫着开口,声音低沉。
洪承畴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血丝,如同困兽:“恐怕什么?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李定国耀武扬威?传我命令,明日一早,继续进攻!凡退缩者,斩!”
秦承祖脸色一白,还想再劝,却见洪承畴眼中的疯狂,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躬身应道:“遵令。”
走出中军帐,秦承祖望着满天繁星,心中满是悲凉。他知道,洪承畴已是穷途末路,这般蛮干,只会让更多的将士白白牺牲。可君命难违,将令如山,他也只能服从。
远方的京城,紫禁城的太和殿内,气氛同样凝重。
顺治帝脸色阴沉地坐在龙椅上,手中紧攥着洪承畴再次发来的求援信。信中,洪承畴哭诉粮草被烧,消息被断,清军伤亡惨重,恳请朝廷加快援军速度,否则西南危矣。
“李定国!”顺治帝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满是怒火,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摇晃起来,“小小明贼,竟敢如此猖獗!传旨!”
殿外的太监连忙躬身应道:“奴才在!”
“命陕西总督孟乔芳、湖广总督祖泽远,即刻率领大军日夜兼程,务必在两月之内抵达西南!”顺治帝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再传旨,赐洪承畴尚方宝剑,若有将士敢临阵退缩,先斩后奏!另外,从国库调拨白银百万两,粮草十万石,火速运往西南,支援洪承畴!”
“遵旨!”太监躬身应道,转身快步离去,将一道道圣旨传递向远方。
太和殿内,范文程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他深知西南局势的严峻,李定国绝非易与之辈,仅凭两路援军,未必能一举将其剿灭。可他也明白,顺治帝正在气头上,此刻不宜进谏,只能在心中暗自叹息。
两日后,陕西、湖广的清军正式出发。
孟乔芳率领三万陕西绿营,从西安出发,一路向西,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孟乔芳年约五十,面容威严,身着铠甲,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坚定。他深知此行的重要性,若能平定西南,便是大功一件,可若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祖泽远则率领两万湖广清军,从武昌出发,沿长江逆流而上,船只绵延数十里,帆影点点,气势恢宏。祖泽远身材高大,脸上留着浓密的胡须,眼神阴鸷,他早已听闻李定国的威名,心中既有忌惮,也有一丝不服,渴望能与之一战。
两路大军浩浩荡荡,朝着西南进发,所到之处,百姓纷纷避让,生怕遭受战火波及。
消息很快传到了百丈崖。
李定国站在中军帐内,看着斥候送来的情报,脸色凝重。“陕西、湖广清军共计五万,已启程前往西南,预计两月后抵达。”他沉声说道,将情报递给众人。
众人接过情报,脸上皆露出凝重之色。五万清军,再加上洪承畴麾下的残兵,总兵力将达到七万之多,而明军这边,加上土司与义军,也仅有四万余人,兵力悬殊。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魏安南拍案而起,眼中满是战意,“就算他们有十万大军,我广西狼兵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魏将军说得对!”刀小蛮附和道,“我们有百丈崖天险,又有百姓支持,未必会输!”
李定国点了点头,沉声道:“诸位所言极是。我们虽兵力薄弱,但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接下来,我们要加快加固防线,在百丈崖两侧的山峰上增设炮台,在山谷中埋设地雷与陷阱。同时,加紧训练新兵,提升战斗力。另外,还要发动百姓,坚壁清野,让清军得不到任何补给。”
“李将军所言极是!”沐天波赞同道,“我已联络上大理土司段世,他愿率领两万将士前来支援,不日便会抵达。”
“好!”李定国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有段土司相助,我们如虎添翼!”
接下来的日子里,百丈崖营地内外,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士兵们忙着加固防线,挖掘战壕,架设炮台;百姓们则自发组织起来,为军队运送粮草,缝制衣物,救治伤员;新兵们在老兵的带领下,刻苦训练,学习刀法与射箭,每个人都渴望能早日上战场,为保卫家园贡献一份力量。
盘龙岭上,洪承畴也并未闲着。他一边等待援军,一边派小股部队不断骚扰百丈崖,试图消耗明军的兵力与精力。可明军早有防备,每次都能将清军击退,清军不仅没能占到便宜,反而损失了不少兵力。
时间一天天过去,西南的局势愈发紧张。百丈崖上,明军严阵以待,如同蓄势待发的猛虎;盘龙岭下,清军虎视眈眈,如同饥饿的野狼;而远方的清军援军,正一步步逼近,一场更大规模的决战,已箭在弦上。
夕阳西下,余晖将西南的群山染成一片金黄。百丈崖上,李定国站在崖边,望着远方的天际,眼中满是坚定。他知道,一场血战即将来临,可他无所畏惧。为了大明,为了百姓,他愿与将士们一同,用鲜血与生命,守护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