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脸上浮现出一抹掺杂着绝望与偏执的诡异微笑,转身就要纵身跃下天台。秋风呼啸而过,狠狠荡起他洗得发白的夹克衫,衣摆翻飞间,竟像一只羽翼残破却仍要强撑着冲向深渊的雄鹰。
“等一等,还有事情没有说完!”李宗誉的急切与王中和的沉稳交织在一起,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出声。
刘峰浑身一震,脚步踉跄得厉害,半个身子险些滑出天台边缘。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死死抓住天台上锈迹斑斑的防雷铁丝,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终于勉强止住身形——那副狼狈又倔强的模样,让围观的人心里又酸又涩,可悲里裹着几分说不出的荒诞。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事?”刘峰的声音带着被打断的烦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自杀是要攒够勇气的,你们打乱了我的心思,有话就快点说!”
李宗誉悄悄朝王中和递了个眼神,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像是在用眼神快速商量:谁先开口,才能稳住眼前这个随时可能失控的人。
片刻后,李宗誉侧身对王中和欠了欠身,语气恭敬:“王院长,您德高望重的院长,大伙儿都信您,还是您先说吧!”
“好,那我就直说了——确实有件关乎人命的大事要跟你讲!”王中和往前迈了半步,声音刻意放得平缓。
“王院长,”刘峰的视线落在王中和身上,语气软了几分,却仍带着警惕,“当年您帮过我,我敬重您,才停下了脚步。但您可别拿话忽悠我,我没多少时间了。”
“刘峰,你刚才说的那些事,谁对谁错、该负什么责任,咱们先不论。”王中和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得记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刘小刚还在病房里等你,首先你必须活着,他不能没有爸爸!”
“孩子那边我已经托人交代好了,没什么牵挂了。”刘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我要是不死,怎么给在场这些人一个说法?那些事……我逃不掉的。”
“别的道理我不跟你争,别的事我也不管。”王中和往前又凑了凑,声音里带着急切,“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小刚的手术,必须要你在!没有你,这手术做不了!”
“手术的钱我已经凑够了,都存在基金会的账户里。”刘峰皱着眉,语气里满是困惑,“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怎么还需要我?”
“不是钱的事!”王中和急忙解释,语气里终于透出几分激动,“根据最近刚成熟的医学研究,小刚的脊髓损伤能治——通过骨髓移植!他只是脊髓伤了,大脑没问题,这个手术我有十足的把握!”
刘峰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被疑惑笼罩:“您的意思是……需要我的骨髓?”
“对!必须是活着的你!”王中和重重点头,语气里带着恳求,“你不能死,刘峰。你是他的父亲,只有你的骨髓配型成功率最高,小刚想康复,离不开你的配合!”
刘峰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懊恼与释然交织的复杂情绪:“哎,这都是命啊……您怎么不早一点找我呢?要是早知道……”
“这研究成果也是刚成熟!”王中和急忙解释,“之前一直在做临床试验,直到上个月才确认这个方法安全有效,我也是刚拿到消息就赶来了!”
“好吧,让我再想想……”刘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铁丝上的锈迹。过了片刻,他抬起头看向李宗誉,语气里带着几分陌生,“李宗誉大夫,你刚才一直没说话,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他和李宗誉素无交集,实在猜不透对方想说什么。
“刘老师,我刚才仔细听了您说的那些事。”李宗誉往前站了站,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您大概是想告诉我们,您做了哪些‘错事’,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但您说的那些事,很多都经不住推敲——更像是您个人的臆想,甚至是幻觉。”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现代社会里,哪来的‘黑鹰神’?什么‘黑暗雨夜的紫薇山顶’‘巨型藏獒’,您自己不觉得像在讲神话故事吗?”
“或许是您兼职送快递,对不起渡边先生对信任,又没按时吃精神类药物,才产生了这些错觉。”李宗誉的语气软了几分,带着一丝提醒,“您别忘了,您之前确诊过精神方面的问题,这些‘记忆’可能不是真的。”
“所以,您无权对自己下‘死刑判决’。”李宗誉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您到底有没有罪,不是您说了算的,得交给法律来审判。您现在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说不清了。”这番话,几乎把刘峰之前的“认罪”全盘推翻。
刘峰呆呆地看着李宗誉,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渐渐涣散,大脑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难道……难道一切都是我的错觉?精神病药我按时吃了!怎么还会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细若蚊蝇,眼神里满是迷茫,“那吴萍为什么会出车祸?我为什么会认识张俊?我又为什么要特意拿酒给昭原先生?那些事……明明那么真实啊!”
“过来吧,刘峰。”李宗誉朝他伸出右手,语气里带着温和的劝诫,“小刚需要你,这才是最真实的事。就算真有什么‘黑鹰神’,你也不用怕——你说你按他的指示做了该做的事,那你就不欠他的了。现在小刚需要你活着,这才是你该担的责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孤儿院已经为小刚成立了基金会,今天电视台的记者和主持人都在,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宣传一下,号召全社会为小刚捐款。你不用再担心钱的事,你只需要活着,陪小刚做完手术。”说完,他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眼神里满是期待。
刘峰缓缓抬起头,望了望周围的人群——警察是跟踪他来的,王中和、李宗誉,还有记者、唐飞,杜龙…都是他召唤来的,和“黑鹰神”安排的“结局”完全不一样。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指节泛白,心里像是有两个声音在打架,选择变得无比艰难。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咬紧牙关,朝着人群喊道:“我认了!什么黑鹰神,什么宿命,我都不管了!我要和这些破事对抗到底!接下来的日子,我赎罪!”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恳求:“各位,要是之前我做的事让你们恨我,你们可以打我、骂我泄恨。但求你们……让我再活几天,等我陪小刚做完手术,我随你们处置!谢谢你们了!”说完,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地磕在天台上,一下又一下,朝着在场的人不停叩拜。
一直紧盯着刘峰的贾刚队长,见时机成熟,立刻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刘峰的手腕。他动作迅速却轻柔,先将一副手铐铐在刘峰手上,另一副手铐则铐在了自己手腕上——他是真的怕刘峰再想不开,趁人不注意跳下去。
刘峰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没有多余的反应。就在手铐扣上手腕的瞬间,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神迅速变得空洞,浑身瘫软下来,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彻底昏迷了过去。
他大概是真的解脱了。从七年前妻子去世开始,他就背着太多沉重的包袱——生活的压力、孩子的病情、莫名的幻觉……这些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今天,他以为的“终点”被彻底打破,而“小刚需要他活着”这个消息,成了支撑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刻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人也跟着垮了。
张丽警官急忙上前,和贾刚一起小心翼翼地扶起刘峰。贾刚伸手探了探刘峰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松了口气:“还有呼吸,应该是急火攻心加上过度疲劳,没大事。”
周围的人立刻自发地闪出一条通道,有人还主动上前帮忙托着刘峰的身体,方便贾刚队长和张丽警官把他抬下楼,送往楼下的急救车。
此时,在场众人的心情都极为复杂。刘峰之前说的那些话,真假难辨;李宗誉的一番话,不仅搅乱了刘峰的心思,也让众人心里的愤怒没了着力点——对刘峰的仇恨,忽然变得模糊又不真实起来。
其实每个故事的背后,都藏着剪不断的因果。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就像现在在场的每个人,谁不是戴着“面具”生活?谁又敢当众摘下面具,把心底的真话全说出来?有时候,那些看似咬牙切齿的仇恨,或许也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