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宗内议，分歧已现
玄天宗设在栖霞镇外的临时驻地，与其说是一处营地，不如说是一座森严的堡垒。简易却坚固的木栅栏上刻满了驱邪符文，隐隐流动着灵光，将内部与外界弥漫的淡淡魔气隔绝开来。中心最大的营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宗主清虚真人并未亲临，坐镇此地的是以性格刚愎、嫉恶如仇闻名的执法堂赵执事。他端坐在主位，面沉如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硬木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两侧坐着几位内门弟子和执事，苏婉清站在下首，身姿挺拔如青松，但微微低垂的眼睫掩不住她内心的波澜。
帐内中央，由法力凝聚的光幕上，正反复显现着从昨夜遇袭村民和一些低阶弟子记忆中提取的片段影像——沈墨如何引动那非人的金红色力量击溃妖狼，又如何在那股力量反噬下险些失控，最终被苏婉清的清心咒勉强稳定下来的过程。尤其是沈墨手臂上那一闪而逝的鳞片虚影和身后模糊的龙形威压，让在场除苏婉清外的所有人，眉头都越皱越紧。
“够了。”赵执事一挥手，驱散了光幕，声音冷硬如铁，“情况已然明朗。此子沈墨，身负诡异血脉，其力凶煞暴戾，非我族类。此次幽冥渊异动，镇界碑封印松动，魔气泄露，妖物横行，皆因他擅闯禁地、触动禁忌所致！此乃祸乱之源，灾星之实，毋庸置疑！”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猛地射向苏婉清：“苏师侄，你昨夜与彼辈正面遭遇，非但未当场将其擒拿，反而出手相助，更任其遁走。此事，你需给宗门一个交代！”
刹那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苏婉清身上。有不解，有质疑，更有如赵执事般的严厉审视。
苏婉清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帘，目光清澈而坚定，迎上赵执事的视线：“赵师叔，诸位同门。婉清并非有意违逆师门之命，亦知沈墨身负异状，嫌疑重大。”
她话语清晰，不卑不亢：“然而，昨夜之事，尚有疑点。其一，沈墨现身村落，并非为祸，而是为救那些被妖狼围困的无辜村民。若非他及时出手，伤亡必然惨重。此举，可见其心中并非全无善念。”
“哼，妖狼本就是因他引动的魔气而异化，他出手解决，不过是弥补过错，何功之有？”一位站在赵执事身旁的中年执事冷声反驳。
苏婉清并未被打断，继续道：“其二，婉清亲眼所见，沈墨在动用那股力量时，自身亦承受极大痛苦，且有失控之险。他仿佛……并非那力量完全的主人，更像是一个被其折磨、竭力控制的受害者。最后时刻，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挣扎与茫然，不似作伪。”
她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恳切：“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前之大敌，乃是自幽冥渊泄露的天魔气息以及受其侵蚀的魔物。这些才是真正威胁生灵、动摇我正道根基的祸患。若我们因执着于擒拿一个尚且行为存疑的沈墨，而分散力量，甚至因此逼得他彻底倒向魔道，岂非亲者痛，仇者快？望师叔明鉴，当以剿灭魔患、稳固封印为第一要务！”
这番话，条理清晰，情理兼备，尤其是最后将矛盾指向真正的天魔威胁，让帐中几位较为年轻的弟子不禁微微颔首，觉得颇有道理。就连坐在赵执事下首的一位头发花白、资历较老的周姓执事，也抚须沉吟道：“婉清师侄所言，不无道理。此子虽可疑，但目前看来，其行迹并未主动为恶，反而间接助我们清理了魔物。眼下幽冥渊深处波动不止，确应以大局为重。”
“周师兄！”赵执事霍然转身，脸上已有怒意，“你怎可也如此糊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子血脉之力，阴邪霸道，闻所未闻，竟能与天魔气息共鸣，引发如此大祸，其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安定因素！苏婉清所见所谓‘善举’与‘挣扎’，安知不是其伪装博取同情之手段？放任此等不可控之隐患在外，无异于纵虎归山，将来酿成更大灾祸，谁来承担？”
他猛地站起，气势逼人：“我玄天宗立派之本，便是斩妖除魔，护佑苍生！此等身负不祥之力、且已引发实祸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必须尽快擒拿，严加审问，弄清其来历根脚，若确系邪魔，当即刻铲除，以绝后患！”
他盯着苏婉清，语气不容置疑：“苏师侄，你年少阅历浅，易被表象所惑，师叔可以理解。但宗门法度不可废！现命你，将昨日与沈墨接触之细节，尤其是其可能藏匿之处或下一步动向，悉数上报，不得再有丝毫隐瞒！执法堂将即刻加派人手，全力搜捕！”
帐内顿时分为两派，以赵执事为首的主张立即强硬抓捕，以周执事为代表则倾向于谨慎观察、先应对天魔危机。双方争执不下，声音渐高。
苏婉清立于当中，听着耳边激烈的争论，心中五味杂陈。她理解赵师叔的担忧和基于宗门传统的判断，但脑海中却不断浮现沈墨昏迷前那双痛苦却并未完全泯灭人性的眼睛，以及他苏醒后那句“为什么救我”的复杂询问。
她深知，若将沈墨可能藏身于镇外山林深处的线索说出，在赵师叔如此强硬的态度下，沈墨必将面临极为严峻的局面，甚至可能在没有弄清真相前就被……她交握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指尖嵌入掌心。
最终，在赵执事几乎要下令依其方案行事时，清虚真人通过传讯玉符传来的最新指令暂时平息了争论。真人的命令言简意赅：增派人手严密监控幽冥渊主要出口及栖霞镇周边，优先清剿已现世的魔物，安抚百姓。对于沈墨，指示是“查明动向，暂勿轻动，待观后效”。
这道命令，显然更偏向于周执事和苏婉清的谨慎立场。赵执事脸色铁青，却不敢违逆宗主之令，只得冷哼一声，拂袖坐下，盯着苏婉清的目光愈发锐利，充满不信任。
会议草草结束。苏婉清走出大帐，感受到背后那如芒刺般的目光，心中并无轻松之感。宗主的命令只是暂时的平衡，危机远未解除。赵师叔绝不会轻易放弃他的主张，而沈墨……他那不安定的血脉，以及这愈发复杂的局势，都像是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她抬头望向镇外连绵的群山，云雾缭绕，不知那个孤独的少年此刻藏身何处，又是否知晓，他已然成为一场风暴的中心。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