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哥把玩着脖子上粗大的金链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去,给我盯紧他。找个机会,让他知道知道,在十三行,光跑得快,是没用的。”
狗哥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还得看,是谁的拳头硬!”
几天后的下午,整个十三行最喧嚣的时刻,苏红棉的档口突然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哭闹。
一批刚从虎门转运过来,准备第二天发给大客户的秋装样货,在最后一道转运途中,凭空消失了!
“货呢?我的货呢!”
苏红棉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档口的天花板。
她引以为傲的精致妆容已经哭花,眼线膏混着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黑色的沟壑。
她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抓着最后一个送货小弟的衣领,歇斯底里地质问。
那小弟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说:
“红棉姐,真不关我事啊……我把货拉到路口,就去上了个厕所,就一转眼的功夫,车上的货就没了!真的,就一眨眼!”
“一眨眼?一眨眼十几万的货就没了?!”
苏红棉一把将他推开,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那批货,是她押上了全部身家,甚至还借了高利贷才吃下来的。
她指望着靠这批货翻身,把之前亏的窟窿全补上。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人生的吊诡之处就在于,当你觉得已经跌入谷底时,现实总会让你知道,底下还有十八层地狱。
档口的混乱还没平息,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就堵在了门口。
为首的是个光头,脖子上盘着一条狰狞的过江龙纹身,嘴里叼着根牙签,眼神像鹰隼一样在档口里扫视。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一个比一个壮,往门口一站,阳光都透不进来。
“苏老板,听说你发财了?我们彪哥的钱,是不是该还了?”
光头男吐掉牙签,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苏红棉看到他们,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体面,声音发颤地吼道:
“彪哥?我跟你们彪哥说好了下个月才还钱!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光头男冷笑一声,一脚踹翻了门口的衣架,崭新的秋装样衣散落一地。
他毫不在意地踩上去。
“意思就是,我们彪哥现在、立刻、马上就要钱!拿不出钱,就拿人抵!”
周围的档主和伙计们纷纷探出头来,却没一个敢上前,眼神里混杂着同情、麻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在十三行这个名利场,别人的悲剧,不过是自己茶余饭后的谈资。
苏红棉彻底崩溃了。
前一秒,她还是那个穿着仿版香奈儿套装,踩着高跟鞋,指点江山的女老板;
这一秒,她就像一只被扒光了华丽羽毛的孔雀,只剩下狼狈和不堪。
她浑身发抖,扶着货架,绝望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死死地定格在了角落里沉默不语的梁奇身上。
梁奇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的表情很平静,但那双眼睛,却像两台最高精度的扫描仪,将现场的一切尽收眼底。
光头男脸上的横肉是如何跳动的,他说话时习惯性的歪嘴角度,苏红棉手指攥得发白的关节,甚至连周围看客们嘴角一闪而过的讥诮,所有这些碎片化的信息,都被他高速切割、编码,存入了他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
他没有动,因为他知道,拳头解决不了今天的问题。
冲动,是解决问题时最廉价、也最无用的情绪。
“看什么看?那小白脸能替你还钱吗?”
光头男顺着苏红棉的目光看到了梁奇,不屑地嗤笑一声。
“苏老板,别磨叽了,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彪哥,就喜欢你这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说着,他便伸手去抓苏红棉的胳膊。
苏红棉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脆又坚定的女声响起。
“放开她!”
一个身影从对面档口闪电般冲了过来,挡在了苏红棉身前。
是在对面档口打工的陈晓月!
她穿着朴素的白T恤和牛仔裤,扎着个利落的马尾,看起来瘦瘦弱弱,但眼神却又亮又利。
光头男的手腕被她一把抓住,明明看起来很纤细的手,但落在光头男手腕上,却像铁钳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光头男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
“哪来的黄毛丫头,敢管老子的闲事?给老子滚开!”
说着,他另一只手挥拳就朝陈晓月脸上砸去。
陈晓月不退反进,身体微微一侧,巧妙地避开拳风,同时抓住对方手腕的手顺势一拧一带。
“嗷——!”
光头男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被一股巧劲带得踉跄半圈,差点跪在地上。
练过!而且是实战格斗的路数!
梁奇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文静秀气的女孩,竟然有这样的身手。
陈晓月一招制住光头男,却没有乘胜追击,只是冷冷地盯着他,慢慢说着:
“在市场里动手,你们是不想在这里混了?”
光头男的两个跟班见老大吃亏,立刻就要冲上来。
现场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苏红棉吓得面无人色,陈晓月则全神戒备,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打斗吸引时,一个不大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击穿了所有的嘈杂。
“我知道货在哪里。”
声音来自角落里的梁奇。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表情狰狞的光头男脸上。
他顿了顿,像是在宣布一个既定的事实。
“也知道,是谁干的。”
这话一出,原本喧嚣的市场,瞬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收债的光头男保持着被陈晓月扭住手腕的姿势,两个跟班冲了一半僵在原地。
苏红棉张着嘴,脸上还挂着泪痕,陈晓月也微蹙着眉,眼神里写满了疑惑。
所有人的目光,像是接收到统一指令的探照灯,齐刷刷地射向了那个角落里,始终保持着冷静的年轻人——梁奇。
光头男最先反应过来。
他挣脱了陈晓月,狐疑地揉着手腕,脸上露出一种夹杂着不信与嘲讽的复杂表情。
他歪了歪脖子,示意两个蠢蠢欲动的跟班停下动作,然后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梁奇,就好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丑。
“呦呵?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倒是挺能忽悠的哈。知道货在哪里?知道是谁干的?哈!”
他冷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那你说说,货在哪儿?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敢从你梁大侦探手里偷东西啊?”
他故意拖长了“梁大侦探”几个字,讽刺意味十足。
梁奇没有搭理光头男的嘲讽,他的目光缓缓移向苏红棉。
苏红棉的眼神,从最初的惊愕,到一丝绝望中冒出的希冀,最后又被更深一层的疑惑所取代。
她实在想不明白,梁奇这个才来没几天,除了跑腿什么都不懂的“学生仔”,怎么说的好像还挺有那么回事的样子?
她甚至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被吓疯了,在这儿胡说八道。
可眼下,她除了信任这个年轻人,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她像是在水底憋了太久,渴望浮出水面呼吸,却又怕这只是海市蜃楼。
梁奇此刻仿佛变成了磁场的中心。
大家的眼神都兴奋中带着急切,就差直接喊出来:你小子知道什么倒是赶紧说呀!
梁奇却好像存心吊大家胃口似的,不急不躁,不慌不忙。
在他此刻的眼神里,你丝毫看不到一个底层拉包仔的卑微和怯懦,反而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和自信。
他张了张嘴,看了看他小姨,又朝陈晓月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然后,他才笃定说道:
“货,就在十三行。”
“什么?!”
这个回答,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