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刑侦中心的指挥室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数据蜂巢。屏幕上滚动着数以万计的人脸识别比对结果，地图上以市立图书馆为中心，辐射出无数条可能的行动轨迹线，技术人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和低沉的交流声构成了背景音的主旋律。海量的监控录像正在被超级计算机和无数双疲惫却专注的眼睛逐一过滤。
陈景明没有参与具体的数据筛查，他像一枚定海神针，矗立在指挥室中央，目光不断扫过各个屏幕，大脑同步处理着涌入的信息流。那块黑色金属片和那串神秘字符“K4N7-8M2P-X1R9”如同两个悬而未决的坐标，在他思维的星图中闪烁着。
时间在枯燥而紧张的排查中流逝。对徐建平人际网的深入调查收获寥寥，那个神秘联系人如同人间蒸发。就在希望似乎再次变得渺茫时，一个负责筛查图书馆长期监控的年轻警员突然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低呼。
“有发现！”
瞬间，几乎整个指挥室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屏幕上并排显示着两个不同时间点的监控画面，都拍摄于市立图书馆公共电脑区。一个画面显示日期是徐建平案发前两周，另一个则是王栋案发前约十天。在两个画面中，都有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戴着黑色口罩和棒球帽的身影，坐在同一台靠角落的电脑前。他（或她）的姿态放松，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看起来与普通读者无异。
“同一个人！”李振凑近屏幕，语气带着兴奋，“虽然遮得很严实，但身形、坐姿、甚至鼠标握持的习惯性小动作，高度吻合！”
“能追踪到他离开图书馆后的去向吗？”陈景明立刻问。
“正在尝试！”技术员双手在控制台上飞舞，调取图书馆周边所有可能角度的监控探头。
画面快速切换，追踪着那个灰色的身影。他离开图书馆后，低着头，刻意避开了主干道的正面摄像头，拐进了一条小巷。巷口的监控拍到他摘下棒球帽，换上了一顶普通的鸭舌帽，但口罩始终未摘。他穿过小巷，走进了附近的一个老旧居民区。那里的监控覆盖稀疏，最终，他在一个三岔路口失去了踪迹。
“跟丢了……”李振不甘地捶了一下大腿。
“不，没有完全丢。”陈景明盯着最后消失的那个路口，“划定区域，排查这个区域内所有的出租屋、旅馆、网吧、便利店……任何他可能落脚或再次出现的地方。重点排查近两个月内新租住的，或者行为异常的独居者。”
新的排查指令迅速下达。然而，老旧居民区人员复杂，流动性大，排查需要时间。
就在警方紧锣密鼓地搜寻这个“灰色连帽衫”时，“白骑士”的第三个预告，如同精准计算好的打击，如期而至。
这一次，帖子出现在一个需要特定邀请码才能进入的、更为隐秘的加密论坛版块，标题是：【第三次净化：资本的毒瘤】。
“资本的血液，不应被贪婪污染。‘金帆资本’合伙人，周永豪，操纵市场，内幕交易，利用信息不对称收割散户，其身家建立在无数家庭的破碎之上。证据确凿，却因资本护盾，始终逍遥法外。”
“净化时间：72小时。”
“净化方式：以其滋养，反噬其身。”
帖子下方，附上了一些经过处理的财务报表片段和通讯记录截图，指向周永豪所在基金的一些违规操作。
“金帆资本……周永豪……”张强看着平板上的内容，脸色铁青，“这家伙是本市金融圈里有名的刺头，但背景很深，之前证监局调查过几次，都因为证据不足或阻力太大不了了之。‘白骑士’这次踢到铁板了，但也把我们架在火上了！”
“72小时，‘以其滋养，反噬其身’……”陈景明沉吟着，“这次他瞄准的是金融市场。他想怎么让一个资本大亨被资本反噬？做空他的基金？引发挤兑？”
“立刻联系金帆资本和周永豪本人！”张强下令，“加强安保，同时请求经侦部门介入，审查他们的资金流向和交易记录，防止‘白骑士’在金融层面动手脚！”
警方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周永豪被严密保护在他那位于市中心顶级公寓的顶层复式内，公寓内外安保森严，如同堡垒。经侦支队也开始对金帆资本的账目进行紧急审计。
然而，陈景明的心头却笼罩着一层不安。“白骑士”的前两次行动，都精准地抓住了目标的弱点，并利用了环境与心理。这次面对防护更加严密的周永豪，他会采取什么方式？
就在这时，李振接到了派往老旧居民区排查小组的报告。
“陈顾问，张队！有重大发现！”李振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我们根据监控划定的区域，重点排查了一家不需要登记身份证的黑网吧和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在便利店的监控里，我们发现了那个‘灰色连帽衫’！他多次在深夜出现，购买大量的功能性饮料和便当。更重要的是……我们追踪到了他进入了一栋没有监控的筒子楼！”
“立刻包围那栋楼！逐户排查！”张强立刻下令，这是迄今为止最接近目标的线索！
突击队迅速出动，悄无声息地包围了那栋破旧的筒子楼。然而，当警察破门冲入根据便利店店员描述锁定的那个房间时，里面却空无一人。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台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旧电脑主机，以及满地的零食包装袋和空饮料瓶。桌子上，放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纸。
纸上打印着一行字：
“追得很紧，值得表扬。但镜子里的倒影，终究是虚幻。”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白色骑士简笔画。
李振拿起那张纸，气得脸色发白：“他早知道我们会找到这里！这是个陷阱！他故意引我们过来！”
陈景明走进这个狭小、充斥着廉价香烟和汗水味道的房间。他的目光扫过被拆解的电脑主机，扫过那些垃圾，最后落在墙角一个被随意丢弃的、印着附近一家快餐店logo的纸袋上。
他走过去，捡起纸袋，里面是空的。但他注意到纸袋内侧，用极细的笔，写着那串熟悉的字符：
“K4N7-8M2P-X1R9”
下面，还有一行新添的小字：
“钥匙在锁孔里，但你看得见锁吗？”
陈景明拿着纸袋，站在房间中央，空气中还残留着那个“灰色连帽衫”在此生活过的痕迹。但这痕迹，此刻看来如此刻意，如此……廉价。就像一个临时搭建的舞台道具。
“镜中之镜……”陈景明低声自语，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他们追踪到的，可能根本不是什么核心人物，甚至可能只是“白骑士”随意操控的另一个棋子，一个用来吸引警方注意力、测试警方反应速度、并再次传递信息的“镜像”。那个真正的“白骑士”，陆秋白，依旧隐藏在更深、更暗的镜面之后，嘲弄地看着他们在表象中打转。
他将纸袋小心翼翼地放入证物袋。这次的失败，并非一无所获。它证实了“白骑士”拥有一个至少包含信息提供者、现场布置者（可能）、以及吸引火力的“镜像”在内的协作网络。而且，他对自己这边的调查进度，了如指掌。
陈景明抬起头，看向窗外破败的街景。距离周永豪的“净化”时限，还有不到七十小时。
下一场较量，已经在金融的无声战场上，悄然拉开了序幕。而他们，甚至连对手的真正身影，都还未看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