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冷翠下去买个早点的功夫汪薄就快疯了。
他提着一篮子早茶回来,听见的都是“去死”和“坏人”还有“滚”。
“小宝,谁这样害过你?是谁?”
汪薄不会无缘无故脱口而出那样的话。
在他不在国内的日子,汪薄定然经历过更多的精神迫害……到现在也无法对他信任,也不曾将那些事说出来。
“你去哪里了?”汪薄质问他,抓住他衣襟,“你这个疯子,变态,负心汉!你凭什么走!”
“你骗了我,你利用我,耍我……你就是讨厌我”
汪薄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他只是任意宣泄自己心中的委屈和恐惧,那个从童年开始就被注入的关于“被抛弃”“被背叛”的深深恐惧。
被薄玉,被外公外婆,被舅舅,被阙雪松,后来甚至被薄冷翠……他出国了,就再也没了音信了!
“你拍了照片吗?”汪薄被他扶起,堪堪站稳便冷静至极地与他对视,像是看一个需要对簿公堂而又要不失体面的陌生人。
“你想发到哪里去?你要毁了我是吗?”他笑起来,伸出被铐着的双手:“来啊!毁了我啊!不是要拍?拍个够啊!”
薄冷翠把人带到怀里安抚,但被推开,见汪薄又要踩上碎掉的玻璃摆件,忙强硬地拽着人推到床上。
汪薄不闹了,裹着被子背过身去沉默着。
他听到薄冷翠掏出钥匙的声音,瑟缩几下,“不要…”
那声音停了。
变成搁着被子的拥抱,薄冷翠的身上还是少年时期的香气,“汪小宝,先顺从自己的心意好吗?”
“先让自己舒适,先做好这一件事好吗?”
他的手找到汪薄的手腕,那里是定制的镶钻手铐,汪薄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
“你想不解就不解,都听你的。”
汪薄反驳:“是你要的……不是我。”
“我不是变态。”
那只是,他的安全感。
“好,我是变态,我强迫你的。”薄冷翠答得很认真,丝毫没有敷衍和哄骗的意味,甚至有些后悔,“我早该这样强迫你才好。”
那么,也不至于错过到今天。
汪薄让他出去,薄冷翠打扫了之后掩上门,但并未放下警惕,在门后偷瞄动静。
被子里慢悠悠探出一只手,然后摸索向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一盒药。
汪薄就那样嘎巴嘎巴着嚼了吃了,连水都不要。
“早餐……”
他进来试探,汪薄已经困倦到听不到他说话,躺在床上被睡意包围。
薄冷翠迅速拿出药盒,是精神控制类药品口崩片。
一般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和预防双向情感障碍症,躁郁症…
副作用:可能引起嗜睡、头晕、震颤、失眠、焦虑等症状。少数患者还可能出现无法控制身体运动、抽搐、平衡改变等严重神经系统反应。
薄冷翠越看越心惊,他把人连带被子抱起来,申请航线已经来不及了,便让助理买去德国的机票,并且通知克莱因医生到研究所等候。
“汪薄同学。”
高中的汪薄是很高冷的,是天之骄子,也目无下尘,谁都不放在眼里似的。
阙雪松记得刚入学时的羞辱,老师让他朗读英语课文,在他读之后又叫汪薄起来“示范”。
“汪薄同学的发音才是对的,阙雪松同学以后要更加强这方面的学习,我们学校不提倡过于应试的哑巴英语。”
此后,“英语哑巴”就成了阙雪松的外号。
他走在贵族中学的典雅建筑群里,想到的都是汪薄那冷淡的,漫不经心的一瞥,连看都不屑看他,老师说完,汪薄就转过去看窗外面!
不就是家里有钱请了家教,不就是有钱在全英语环境长大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要不是为了装贫困生被推荐入学,他早就请七八个家教恶补英语了!
“汪薄好帅啊,他为什么都不谈恋爱?也没听说他有什么青梅竹马…难道薄家要商业联姻?”
“商业联姻也管不了高中生谈恋爱啊,他真是一个都没谈过。”
“似乎也没见他喜欢过谁,大约眼光很高吧。”
“校花倒是喜欢他,可惜不敢给情书…”
“这有什么不敢的,成了就是薄家的人了,多赚啊。”
几个学生议论着走过林荫道,更远处是汪薄独自一人的背影。
阙雪松忽然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于是他跑上前,鼓起勇气问汪薄:“…汪薄同学”
那张好看的脸依旧是平淡又有些不耐烦的神色,极致淡颜的清秀感让他像是面对一幅堪称“仙人笔”的山水画,一时间震颤,说不出真实意图:
“汪薄同学,你能教我英语吗?”
他说出来之后觉得如释重负,深觉自己如同那些议论的同学们所说的一样,不亏稳赚,怎样他都接受。
却不想,汪薄同学指了指自己,痞里痞气地自嘲:“什么?你就找我就说这个?”
“没空,另请高明吧。”
开什么玩笑,他自己还要回去被十几个家教折磨呢。
阙雪松的滤镜碎了,并认为汪薄故意作弄自己。
居然用那样一张脸,嘲笑蔑视他!
当他讨好了薄小姐到薄家做客的时候,看见了被罚跪的汪薄。
“汪薄,你也有今天。”
“原来富家少爷,也不过是被亲生母亲任意惩罚作弄的一条狗,还不如狗。”
他想着自己要怎样暗地里去刺激汪薄,去显示自己并不是可怜的山区的贫困生,而是另一个地方的与汪薄同等的富少,汪薄不能那么瞧不起他。
而汪薄还要为从前的事付出代价。
面前的小少爷跪得笔直,像是一杆青竹,长在薄家老宅这样的雅致庭院里,总是有种“芝兰玉树生我庭中”的欣慰自豪感。
阙雪松看着他,想到他们还是同学。
汪薄也没有别的朋友,总是独来独往。
他又不想刺激汪薄了,毕竟与他关系最近的……不也是汪薄吗?
“汪薄同学…”
“你没有自己的家人吗?”谁知汪薄竟然看向他,倨傲又残忍地刻薄说话,“你非要把眼睛安在我家吗?”
“哼,真没意思。”
汪薄淡淡地又转回去,根本没觉得自己跪着被阙雪松看见有什么丢脸,或而说,阙雪松如何,又与他何干。
阙雪松:“你以为我说出去,会没有人相信?我可是学生会会长。”
汪薄都懒得理他,再没有说话。
阙雪松咬牙,“汪薄同学,你非要破坏我们的同学感情吗?”
汪薄白他一眼,继续懒得说话。
“那你也不怕这些照片流出去吗?”
阙雪松手机页面是汪薄在高中部旧楼捧着德语书的背影。
汪薄依旧不理,这能证明什么?
“证明你居然喜欢你的表哥。”
“喜欢男人。”
“你是个变态。”阙雪松的话语像钉子一样把汪薄钉在那石子路上,汪薄愣了一秒,张口欲辩但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想辩解。
为什么要辩解?
为什么要对阙雪松辩解?
他是什么?闯入他家的以打他小报告为价值得到薄玉欢心的一个本来毫无关系的同学而已!
为什么要对阙雪松辩解?这是他的事,他的隐私……
“变态,你也不怕你妈妈知道?”
“关你什么事!”汪薄被激怒,站起来踉跄几步摔倒地上,“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没有家吗?为什么要管别人的闲事,你有病吧!”
“有病的是你。”阙雪松退开几步,拿着手机换了张照片:是汪薄在高中部旧楼的抽屉里藏的东西。
有漫画,小说,甚至还有……道具。
“你想让这些也被你妈妈知道?”
“这个谁看了都知道你是个变态。”
“一个喜欢锁链的变态!”
汪薄爬起来抓住阙雪松就开始砸他的手机,阙雪松抱头顽抗:“我有备份,你再打我一下,我就让薄阿姨搜那栋旧的教学楼,你知道她的,还想要再多几个摄像头吗?!”
他的卧室已经被严格监视了,他怎么躲得开薄玉?
学校里有个人形摄像头阙雪松,现在这个阙雪松也来威胁他……
“汪薄…”阙雪松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不远处自己提前关掉的监控摄像头,然后有种胜利的爽感,“你当什么学霸啊,你都活成这样了,有什么用吗?”
“别学了,把第一还给我吧,我在阙城就是第一,我本来就该永远是第一。”
“薄阿姨说的都对,你的成绩都是补课补出来的,是假的,我的才是真的,真的,你懂吗?”
“识相一点,你还能再失去什么呢?”
“那栋旧楼如果被曝光在薄阿姨眼皮底下,你觉得你还会遭遇什么?”
汪薄狠狠给了阙雪松一拳,“监控关了,你也想想怎么解释这一身伤吧!”
但打了一下也停了,薄玉路过这里,骂他野性难驯,让人把他关回禁闭室了。
阙雪松被扶起来,开始了让他作呕的表演。
汪薄懒得看,但心头惶然。
他终是再也不能承受失去,再也不能承受自己的隐私被揭开,曝露,被所有人,被薄玉审判,辱骂,践踏……
他答应了阙雪松。
在台下看阙雪松拿第一名的奖金时,他很奇怪阙雪松为什么能笑得那么心安理得,仿佛本应如此。
别人让的第一名,也是第一名?
闯进别人家,用别人家小孩的隐私换取大人的欢心,也是真的欢心?
汪薄那一刻觉得世界无比荒谬。
升旗仪式上阙雪松终于摆脱了“哑巴英语”与“小镇做题家”的称号,大大方方地在全校面前英语演讲,虽然发音有错,但掌声依旧有,谁又会在乎?
升旗台下汪薄仿佛灵魂抽离,费解地看着这一幕人间闹剧,实在不理解阙雪松的心理,也更不理解欣赏阙雪松的亲生母亲。
最后灵魂回到了躯体,他缓缓下落,从天际的白云,到了旗杆,到了地面。
“啊——有人摔倒了!”
“汪薄晕倒了!”
他被扶起后看到的都是脸,各种脸,笑的,着急的,都是一样青春年华的脸,然后看见了阙雪松。
汪薄终是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