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医院最好的骨科和脑外科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顾承渊的伤势比预想的更严重:右臂粉碎性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头部外伤导致中度脑震荡,并有轻微的内出血。手术进行了好几个小时。
苏晚抱着安安,寸步不离地守在手术室外。安安被吓坏了,一直紧紧抓着妈妈的衣服,小脸上满是泪痕。苏晚的心也悬在嗓子眼,从未有过的恐惧笼罩着她。她不敢想象,如果顾承渊真的因为救安安而……她该如何面对?
手术灯熄灭,医生走出来,告知手术成功,但病人需要绝对静养,尤其是脑震荡需要密切观察。苏晚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肚子里,巨大的疲惫感瞬间袭来。
顾承渊被推回VIP病房。麻药还没过,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头上裹着纱布,右臂打着厚厚的石膏,身上连着各种监护仪器。平日里那个冷峻强势、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显得如此脆弱。
苏晚将安安托付给闻讯赶来的周屿照顾,自己则留在了病房。她打来温水,用最轻柔的动作,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干涸的血迹和灰尘。指尖拂过他紧蹙的眉头,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不带任何恨意地审视这个男人。看着他沉睡中依旧难掩疲惫和痛楚的容颜,机场嘶吼的愤怒、浴室血泪的控诉、以及废墟下他浴血守护的身影……无数画面在她脑中交织碰撞,心中那堵名为“恨意”的冰墙,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夜里,顾承渊因为麻药退去和伤口的剧痛而辗转反侧,发出压抑的呻吟。苏晚几乎立刻惊醒,连忙按住他试图乱动的手臂:“别动!伤口会疼!”
顾承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涣散,似乎还沉浸在脑震荡的眩晕中。他看到苏晚焦急的脸,下意识地、极其微弱地呢喃了一句:“……晚晚……疼……”
那一声带着依赖和脆弱的“晚晚”,像一根羽毛,轻轻扫过苏晚的心尖,带来一阵陌生的悸动和酸涩。她鼻子一酸,连忙别开脸,低声安抚:“忍一忍,我去叫护士。”
她按铃叫来护士,给顾承渊注射了止痛针。药效发挥作用后,顾承渊沉沉睡去。苏晚却再无睡意。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曾放松的、紧抿的嘴角。
鬼使神差地,她的目光落在了顾承渊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上。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她注意到,在他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很小的、旧旧的疤痕。她以前从未留意过。
好奇心驱使下,她轻轻拿起他的左手,凑近了看。那确实是一个疤痕,很浅,像是被什么锐器划伤后留下的。疤痕的形状……有点像一个歪歪扭扭的字母“A”?
A?安安?
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苏晚的脑海。她想起安安有一次得意地跟她说,他用小树枝在爸爸手上“画了个安安的名字”。当时她只当是孩子胡闹,难道……
就在这时,顾承渊的指尖似乎无意识地动了一下,轻轻勾住了苏晚的手指。温热的触感传来,苏晚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想抽回手。然而,顾承渊却像是找到了依靠,反而更紧地、无意识地握住了她的几根手指。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紧紧包裹着她的指尖。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硬,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她试着轻轻抽动手指,却被他握得更紧。看着他在睡梦中微微舒展开的眉头,仿佛因为抓住了什么而安心,苏晚最终没有再挣扎。她任由他握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和微弱却坚定的脉搏跳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楚、悸动和一丝微弱暖流的复杂情绪,在寂静的病房里悄然流淌。
几天后,顾承渊的伤势稳定下来,人也清醒了许多。脑震荡的症状缓解,只是右臂的骨折和身上的挫伤还需要时间恢复。他变得异常沉默,很少说话,只是常常看着窗外,或者看着苏晚忙前忙后地照顾他。
苏晚默默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喂他吃饭(他左手不方便),帮他擦洗身体(避开伤口),扶他去洗手间。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没有了剑拔弩张,没有了歇斯底里,只剩下一种心照不宣的、小心翼翼的平静。
这天下午,苏晚在整理顾承渊换下来的衣物时,从他西装内袋里掉出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她捡起来一看,瞬间愣住了!
那是一枚小小的、有些陈旧的蓝钻耳钉!款式简约,却做工精致。她认得!这是她五年前,在那个混乱的清晨,仓惶逃离酒店房间时,遗落下的耳钉!她当时心慌意乱,根本没有留意,后来也以为早就丢了。它……怎么会在顾承渊这里?还被他贴身收藏了五年?
苏晚捏着那枚小小的耳钉,指尖微微颤抖。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他为什么要留着它?是作为“战利品”?还是……别的什么?
她下意识地看向病床上的顾承渊。他正闭目养神,阳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他冷酷强硬的外表下,是否也藏着不为人知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