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烛龙资产
织造局地下深处的通道蜿蜒向下，青石板墙面的缝隙里渗着湿冷的水汽，吸进肺里带着泥土的腥气，指尖触到石壁时能摸到一层滑腻的苔藓。锚点嵌在石壁正中，散发出柔和的暖光，将四周映照得波光粼粼，连墙面上攀附的青苔都泛着淡金的光泽，细碎的光点在水汽中轻轻浮动。罗祥展开那片至关重要的烛龙锦，指尖抚过金线时，能摸到纹路里细微的凸起，像是藏着无数细小的齿轮，随着呼吸的起伏，锦面竟微微颤动，仿佛与他的心跳产生了呼应。当金线与青石接触的刹那，他掌心的生命树纹路骤然发烫，如同被盛夏正午的日头灼过的叶片，热意顺着血管爬向小臂，激起一层细鸡皮疙瘩，连带着胳膊上的旧伤疤都隐隐作痛。无名指上的素圈指环同步传来一股扎实的温热，好似怀揣了一块上好的和田玉，暖得能焐热指缝里的潮气，驱散了地下的阴冷。
织锦上的金线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在潮湿阴冷的空气中蜿蜒流动，划过石壁时留下细碎的光痕，最终形成贾元欣朦胧而虚幻的轮廓——虚影里她穿着常穿的米白色风衣，发梢还沾着观测站的雪粒，睫毛上的冰碴子清晰可见，嘴角带着一丝他熟悉的坚韧。那虚影的指尖向前轻轻一点，罗祥立刻感到指环的温度陡升，烫得他皮肉微微一缩，指腹的纹路都被灼得发麻，像是在清晰地回应他心中默念的请求。他对着虚影低语，声音在狭窄的甬道里碰撞、回荡，带着石壁反射的回音，混着水汽的闷响：“元欣，需用现代的医药，换此间乡绅的武力相助，锚点加固还需时日，不能腹背受敌。”
他话音方落，锚点的光芒大盛，一道半透明的、凝实如瀑布的光带轰然倾泻，将幽暗的地下世界照得亮如白昼，连石壁上每一道陈年刻痕里的积灰都清晰可见，甚至能数清青苔的叶片脉络。光瀑核心处，一个密封严实的医疗箱缓缓凝实、坠落，箱体是淡蓝色的塑料材质，表面印着浅灰色的蛇杖标记，那是流传已久的医药象征。“鹤年堂”的猩红标识在昏暗中如同一点灼灼燃烧的火焰，刺目而耀眼，这是罗振邦特意选用的老字号名号，既贴合时空语境，又藏着济世之意。罗祥抢上一步伸手接住，箱面传来的是一种与地窖湿暖水汽格格不入的、属于现代无菌仓库的冰凉质感，这鲜明的温差让他指尖一颤，心头涌起一阵恍惚——仿佛刹那间触摸到了另一个时空的冰冷脉搏，连指缝里都残留着实验室冷空调的气息。箱角粘着一小张淡黄色的便签，上面是贾元欣那笔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字迹：“抗菌药按说明用，万望珍重，林栖已办妥资产交割，通道补给无忧。”墨迹在强光下泛着微光，纸边还留着她指甲掐过的细痕，像是匆忙间写下的叮嘱。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靴底踩在湿滑的石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混着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近。只见那乡绅抱着昏迷不醒的幼子，孩子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乡绅自己额上豆大的汗珠在锚点光芒下闪着油亮的光，顺着脸颊滑进衣领，浸透了粗布衣衫。眼见这“凭空现物”的骇异景象，他惊得猛然后退半步，脚下打滑差点摔倒，双手死死护住孩子，眼中充满了警惕与难以置信的神色，臂弯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孩子箍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仿佛面对的是某种能勾魂的精怪邪术，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
罗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了然。他沉默地、动作利落地拆开医疗箱的包装，塑料封条撕开时发出“刺啦”的轻响，在寂静的甬道里格外清晰。取出药瓶时，能看到瓶身上印着繁复的外文与图示，标签边角微微卷起，像是被人反复摸过，瓶身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凉意。他寻来墙角积着的雨水，用一片干净的布仔细擦了擦瓶口，又将布拧干垫在手心托着药瓶，小心翼翼地将白色药粉冲开，温水融进药粉时泛起细小的泡沫，散发出淡淡的药香。这才稳稳地递到乡绅面前，声音沉稳得像脚下的青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乃振邦先生昔日所留奇药，可治风寒邪热，救人性命，你看这标识，与你怀中木牌同源。”
乡绅闻言，浑身剧烈一震，怀里的孩子都跟着晃了晃。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罗祥，又低头盯着那药瓶，喉结滚动了两下，呼吸都变得急促。他颤抖着空出一只手，哆嗦着从怀中贴肉处摸出一块旧木牌，木牌是黑檀木做的，边缘已被岁月和汗水摩挲得无比温润光滑，连木纹都泛着暗红色的光，表面还带着他胸口的体温。木牌之上，深刻着的“振邦”二字，其笔锋的转折、结构的疏密，竟与药箱上的标识字体如出一辙，分毫不差！他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近乎痴迷地蹭过木牌上的纹路，指尖能摸到刻痕里的包浆，看看药瓶，又看看木牌，眼眶蓦地通红，泪水顺着皱纹往下淌，滴在木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最终，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冰冷潮湿的石地上，膝盖与石板碰撞的闷响在甬道里回荡，嗓音嘶哑哽咽得像被砂纸磨过：“恩公！若能……若能救得小儿一命，某……某愿倾尽所有，率麾下三百乡勇，为恩公死守织造局，纵肝脑涂地，绝不后退半步！”
罗祥伸手扶起他，指尖刚触到乡绅的胳膊，就感到指环微微发烫，锚点的光芒也柔和了几分——他知道，这是现代的资产交割已经生效，通道的能量补给得到了保障，加固锚点的底气更足了。
振邦集团顶层的会议室沐浴在午后略显慵懒的天光之中，阳光透过巨幅落地窗，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投映出长长的、寂静无声的光斑，连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看得分明，落在暗红色的红木会议桌上，像是撒了一层细碎的金粉。贾元欣临窗而立，目光似乎落在远方的摩天大楼顶端，指尖却无意识地、反复地捻着颈间那枚雪花项链的坠子——金属坠子早已被她的体温焐得温热，边缘的棱角都磨得柔和，贴着锁骨时能感受到细微的凹凸，链身的纹路里还藏着些许观测站的雪粒残留。她的目光越过城市的楼群，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个在明代地下通道里坚守的身影。
林栖推门而入，脚步略显沉重，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响，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他将厚厚一摞装订整齐的文件轻轻放在会议桌上，文件边缘的牛皮纸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袖口挽起，露出手腕上的旧手表，表盘里的指针还在微微颤动，像是刚跑完一段急路，眼睑下的青黑阴影在明亮的光线下无所遁形，显然是连日未休。
“烛龙计划名下，所有已完成识别与清算的资产，法律与财务层面的交割手续，已全部办理完毕。”林栖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指尖沾到些许护肤品的余温，语气却透着稳妥，“一切均严格依照振邦先生生前签署并公证的遗嘱与补充协议执行，这些资产……将悉数用于维系那些‘通道’的日常维护与紧急补给，刚才已完成首次能量对接，罗祥那边应该已经收到反馈了。”
贾元欣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文件封面上冷硬的黑色字体——“烛龙资产清单（机密）”几个字用加粗的宋体，透着沉甸甸的分量。她伸出手，指尖刚触到最上面那份报告，就摸到纸页边缘的毛刺，是打印机刚裁过的痕迹，纸张还带着淡淡的墨香。她翻开第一页，指尖在纸页上轻轻划过，能感受到油墨微微凸起的质感，当看到“斯瓦尔巴极光观测站——年度维护与科研专项费用：柒佰贰拾叁万陆仟元”那一长串令人咋舌的数字时，她的指尖停顿了，指腹反复摩挲着“极光观测站”几个字，仿佛能摸到罗振邦写下这行字时的力度，感受到他当时的坚定与牵挂。那些曾经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一度心生怨怼的巨额、持续且去向不明的支出，此刻在她心中如同冰雪消融，变得清晰无比——每一笔庞大银钱流向的背后，都是她的丈夫罗振邦，在无人知晓的暗处，为维持那两个脆弱时空之间的平衡，所默默垒砌的、无声而坚实的基石。纸页在她指尖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与沉重的牺牲。
“他从来……都不是在逃避身为丈夫与父亲的责任，”贾元欣的声音微微发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项链的坠子在她指间轻轻转动，泛着温润而固执的光泽，“他只是……只是选择了用这样一种无人知晓的方式，以此身，守此家于无常之外。”明亮的日光从侧面照射过来，清晰地描摹出她柔和侧脸上那混合着悲伤、理解与坚毅的复杂线条，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在微微颤动，眼角泛起淡淡的红。
林栖默然无语，只是默默地将一支黑色的、样式古典的钢笔轻轻放在了那摞文件旁边。那是罗振邦生前用了很多年的旧物，笔身早已布满经年累月使用留下的细碎划痕，像藏着无数个日夜的痕迹，笔夹处的黑色漆料也已磨褪，露出底下黄澄澄的铜质底色，仿佛还残留着上一任主人手心的温度，带着熟悉的墨香。贾元欣伸手拿起钢笔，笔杆的重量压在掌心，笔尖还带着墨水干涸的痕迹，让她想起罗振邦以前在书房写报告时，总是会无意识地转笔的模样，那时台灯的光映在他脸上，温柔而专注。她握紧钢笔，指尖微微用力，像是握住了跨越时空的支撑。
织造局地下，罗祥正全神贯注地利用织锦延伸出的金线，小心翼翼地加固着光芒流转不定的锚点。得益于现代的能量补给，金线的光泽比之前更盛，仿佛拥有生命的活藤，灵巧地一圈圈缠绕上冰冷的青石墙面，发出几不可闻的窸窣声响，每缠一圈，金线的光芒就淡一分，但锚点的光却愈发稳定。然而，每成功缠绕一圈，他额际便会渗出更多细密的冰冷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衣领里，带来一阵凉意，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黏腻不适。他的脸色也随之苍白一分，嘴唇泛着淡淡的青，无名指上素圈指环所散发的光芒，也会随之明显地暗淡、摇曳一瞬，像是风中快要熄灭的烛火——这维系通道的行为，正在持续不断地消耗着他的气力，指尖甚至开始发麻，连握织锦的力气都在慢慢变弱，掌心的生命树纹路灼痛难忍。
所幸，乡绅之子在服下那来自未来的抗菌药后，致命的高热终于渐渐退去。不过半个时辰，孩子原本青白中透着不祥潮红的小脸，总算恢复了些许孩童应有的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沉睡的小猫，眉头舒展了不少，偶尔还会无意识地咂咂嘴。乡绅见状，心中巨石落地，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感激，当即信守承诺，火速召集麾下三百名精壮乡勇。这些乡勇大多穿着粗布短褂，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土的小腿，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耒耜上还挂着刚收的稻穗，柴刀的刃口有明显的缺口，猎弓的弓弦泛着旧木的褐色，间或夹杂着几柄锈迹斑斑的制式腰刀。虽装备简陋，但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如同磐石般坚定，握兵器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在黎明初现的晨熹微光中，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织造局外围的关键通道、破损墙垣处筑起了一道充满悲壮色彩的防线，脚步声、兵器碰撞声在晨雾中回荡。
石铮沉着脸色，仔细查验完各处临时搭建的防御工事——用圆木架起的栅栏结实稳固，铺在地上的荆棘丛尖锐锋利，关键隘口还堆起了碎石障碍，又再次折返幽深的地下通道。甫一见到罗祥那几乎与身后青石墙无异的苍白面色，他的眉头立刻紧紧拧成了一个结，连额角的青筋都隐约可见，声音低沉而严肃：“你的状况很糟，气色比刚才更差了，连嘴唇都泛青，再这样硬撑，不等敌人来，你自己就先倒下了。”
罗祥抬起手，用手背抹去额角不断渗出的、带着体内热气的湿汗，掌心的皮肤冰凉，只有生命树的纹路正不受控制地泛着一种不祥的、近乎灼热的赤红色光芒，烫得掌心生疼。他深吸一口地下阴冷潮湿的空气，气息里的泥土味呛得他喉咙发紧，剧烈地咳嗽了两声，试图压住胸腔间翻涌的不适，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与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却依旧坚定：“极光之窗……只剩最后七天。无论如何，必须撑到那个时候，不能让振邦的布局白费，更不能让元欣和小雅失望。”尽管身体已濒临极限，但他的眼神却依旧如同淬火之后的精钢，锐利而坚定，没有丝毫动摇，连瞳孔里都映着锚点的微光，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他指间的素圈指环毫无征兆地再次发烫，而这一次的温度，远超以往任何一次，简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灼烫着他的皮肤，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连指骨都仿佛在发热，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指节攥得发白。
罗祥与石铮几乎是同时脸色剧变，两人目光在空中急速交汇，瞬间读懂了彼此眼中的警讯与决绝——那是敌人逼近的信号，而且数量不少。无需任何言语，两人同时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兵刃：石铮的绣春刀出鞘半寸，露出冷白的刃口，刀身映着锚点的光，能看到刀刃上细微的纹路，寒气逼人；罗祥则反手握紧了一柄磨砺过的精钢短刺，刺尖泛着寒芒，指腹抵在刺柄的防滑纹上，掌心的汗让刺柄微微发滑，却依旧握得稳固。
通道尽头那深邃无边的黑暗中，传来了沉重而杂沓的脚步声，数量极多，像是潮水般由远及近，迅速逼来！靴底踩在石板上的“笃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