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骑士”的首次“净化”如同在雾港市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迅速扩散。网络上关于“私刑正义”的争论沸反盈天,有人将“白骑士”奉为铲除社会蛀虫的侠客,也有人斥责其是践踏法律、制造恐慌的罪犯。王栋虽然避免了身败名裂的直接证据被公开,但风声早已走漏,星辉娱乐迫于舆论压力,已宣布对其停职调查,他所谓的“事业”已然崩塌。
刑侦中心内,气氛凝重。针对“白骑士”ID的追踪陷入了僵局,对方如同真正的数字幽灵,来去无踪。
“这家伙比泥鳅还滑!”李振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盯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无效IP地址,“每次感觉快要摸到边了,下一秒就跳到了地球另一端。”
陈景明没有参与技术层面的抱怨。他独自坐在白板前,上面贴着王栋案的简要信息、论坛帖子的截图,以及中央那个醒目的“WhiteKnight”ID。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这些表象,直视背后操纵者的思维模式。
“他在享受这个过程,”陈景明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吸引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注意,“享受制定规则、预告结果、并且精准实现的掌控感。王栋的案子,与其说是‘审判’,不如说是一次……演示。向我们,也向所有关注此事的人,演示他的能力和‘理念’。”
苏晚晴抱臂站在一旁,点了点头,补充道:“心理侧写显示,他极度自信,有强烈的表演欲和智力优越感。他将社会视为自己的棋盘,将我们,尤其是陈顾问,视为值得认真对待的对手。王栋只是开局的第一个棋子。”
就在这时,张强沉着脸走了进来,将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拍在桌上:“第二个预告来了。目标升级了。”
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沉。
新的帖子依旧出现在“雾港闲谈”,标题简洁而惊心:【第二次净化:学术的污垢】。
“知识圣殿,不容玷污。雾港大学理工学院副院长,徐建平教授,长期利用职权侵占学生研究成果,篡改实验数据,将他人心血据为己有,为个人学术声誉铺路。其行径,扼杀创新,亵渎真理。”
“净化时间:24小时内。”
“净化方式:清洁之坠。”
帖子下方,同样附上了一些看似内部的聊天记录截图和邮件片段,指向徐建平的学术不端行为,但并非决定性的铁证。
“清洁之坠……”李念着这个词,感到一股寒意,“坠?坠落?他难道想……”
“立刻联系雾港大学,确认徐建平位置,实施全方位保护!重点是他的办公室和实验室,尤其是高层区域!”张强立刻下令,声音斩钉截铁。
警笛再次划破雾港市的天空。徐建平教授被迅速从课堂上请出,安置在理工学院他那间位于六楼、装有坚固防盗窗的办公室内。办公室内外布满了警力,楼梯口、电梯间、甚至楼顶都安排了人手。所有窗户被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无法从外部开启或破坏。徐教授本人显然被这阵势吓到了,他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此刻却面色苍白,不断用手帕擦拭着额角的冷汗,反复强调自己是清白的,是有人恶意诬陷。
“教授,请您配合,这是为了您的安全。”李振安抚着他,同时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这里堆满了书籍和文件,几个高大的书架靠墙而立,除了门和窗户,几乎没有其他入口。
陈景明也来到了现场。他没有像其他警员一样检查门窗,而是静静地观察着这个空间,观察着徐建平本人。强迫症让他对细节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他注意到徐教授书桌上摆放的一个精致的地球仪有些许灰尘分布不均,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一道浅浅的、似乎刚摘下戒指不久的痕迹,还注意到他在回答问题时,眼神会不自觉地瞟向墙角那个锁着的文件柜。
“徐教授,”陈景明语气平和地开口,“‘白骑士’指控您学术不端,您认为,他可能会从哪方面入手,来实施他所谓的‘净化’?”
徐建平愣了一下,随即显得有些激动:“无稽之谈!完全是污蔑!我的研究成果都是经过严格评审的!他一个躲在网络后面的小人,能拿我怎么样?难道还能把我从这楼上推下去不成?”他说着,自己似乎也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干笑了两声,但笑声在凝重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
陈景明没有笑,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防盗窗,扫过紧闭的门,扫过天花板。一个密室。如果“白骑士”要实现“清洁之坠”,在这个被严防死守的空间里,他该如何做到?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从白天到深夜,再到第二天午后,距离24小时的期限越来越近。办公室内,徐建平由最初的紧张,逐渐变得有些焦躁和不耐,他开始抱怨警方的介入影响了他的工作,几次想要离开,都被劝阻。
下午三点,距离预告时限还剩一小时。阳光透过西侧的窗户,在铺着深色地毯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常人员接近,通讯线路干净,网络监控也没有发现针对徐建平的新动作。
“他是不是放弃了?或者在虚张声势?”一名守在门口的年轻警员忍不住低声对同伴说。
就在这时,徐建平放在书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未知号码。所有人心头一紧。
“接,开免提。”陈景明立刻示意。
徐建平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徐教授。”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传了出来,听不出男女,也听不出任何情绪,“您左手边第二个书架,从上往下数第三排,那本厚重的《高等物理年鉴》后面,有一个小礼物,送给您的。”
话音刚落,电话立刻被挂断,再回拨已是空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书架上。李振一个箭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按照指示,挪开了那本《高等物理年鉴》。后面空空如也,只有书架背板。
“什么都没有?”徐建平疑惑道,似乎松了口气。
但陈景明的眼神却瞬间凝固了。他死死盯着书架背板与侧板连接处,那里,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木质纹理融为一体的缝隙,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别动!”陈景明喝道,阻止了李振想要触碰的动作。他蹲下身,从不同角度观察着那个缝隙,然后从证物袋里取出一支纤细的镊子,极其轻柔地探入缝隙。
他感觉到镊子尖碰到了一个微小的、硬物。他屏住呼吸,用稳定得不可思议的手,缓缓地将那个东西夹了出来。
那是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黑色电子元件,结构精密,一端似乎还有微小的针脚。
“这是……”李振凑近一看,脸色骤变,“某种……信号接收器或者……触发器?”
几乎在这元件被取出的同一瞬间,办公室角落里,那个一直锁着的文件柜,突然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柜门竟然自动弹开了一条缝!
徐建平看到那个文件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恐惧。
“不……不可能……”他喃喃道。
陈景明快步走到文件柜前,用戴着手套的手缓缓拉开柜门。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套看起来相当复杂的电子设备:一个小型显示屏,几块电路板,以及一个……改装过的、带有机械臂的智能手机支架。手机的摄像头,正对着文件柜门外,也就是办公室中央的方向。
而此刻,手机的屏幕是亮着的,上面显示着一个简单的倒计时:
00:00:03
00:00:02
00:00:01
00:00:00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手机屏幕猛地变成全白,然后播放起一段视频——正是徐建平刚才在办公室内焦躁踱步、甚至偷偷用另一部手机发送信息的画面!拍摄角度,正是这个文件柜的视角!
也就在视频播放的同时,办公室天花板的消防喷淋头,突然毫无征兆地启动了!
“噗——”
冰冷的水柱劈头盖脸地喷洒下来,瞬间将办公室里的所有人淋湿。徐建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大叫一声,下意识地就要往门口跑。
地板上之前阳光投射的光斑区域,因为被水浸湿,颜色变深,变得异常湿滑。
徐建平脚步仓促,一脚踩上那片湿滑区域,脚下猛地一滑!
“小心!”李振惊呼,伸手去拉,却慢了一步。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徐建平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惊惶地挥舞着手臂,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他的身后,正是那扇巨大的、朝内打开的窗户!而窗户下方,为了通风,刚才被徐建平自己悄悄拉开了一条半掌宽的缝隙!
“哗啦——!”
他的后背重重撞在窗户上,巨大的冲力加上湿滑的窗台,让他整个人撞碎了那看似坚固、实则年久失修的窗户插销,带着一连串惊恐绝望的惨叫和四溅的玻璃碎片,从六楼直坠而下!
“教授!!”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当陈景明和李振冲到窗边,向下望去时,只见楼下空地上,已经围拢了惊叫的人群,徐建平的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躺在那里,身下洇开一滩刺目的鲜红。
“清洁之坠……”李振看着楼下的一幕,声音干涩地重复着这个词,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没有直接推搡,没有武器攻击。“白骑士”利用一个隐藏的摄像头掌握了徐建平的行为,利用一个精心设计的机关在特定时间触发喷淋系统制造湿滑环境,再利用徐建平自己做贼心虚、想要联系外界以及惊慌逃跑的心理,引导他走向那个被动了手脚的窗户……
他制造了一起看似完美的“意外坠亡”。
陈景明缓缓从窗边退开,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个已经被放入证物袋的微小电子元件。
陆秋白……不,“白骑士”。他不仅是在犯罪,他是在创作,用人心和环境作为笔墨,绘制着一幅幅名为“完美不在场证明”的残酷艺术品。
而这一次,他成功了。在警方的重重保护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