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路,比南下时更加沉重,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
天灾,尚可抗争,人祸,却让人心寒。
越是靠近幽州,景象便越是触目惊心。
大地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撕裂,巨大的裂缝横亘在原野上,深不见底。
曾经平坦的官道,如今支离破碎。
村庄已经不成其为村庄,只剩下一片片断壁残垣。
空气里弥漫着尘土与血腥的气味,间或夹杂着幸存者压抑的哭声。
这里,比刚刚经历过瘟疫的云州,更加惨烈。
大军在距离幽州城十里外安营扎寨,眼前的幽州城,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高大的城墙塌了半边,城内的建筑十不存一,滚滚的浓烟从废墟各处升起。
萧雪霁和谢烬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队亲兵,第一时间冲进了废墟。
“救人!所有人都去救人!”
萧雪霁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嘶哑,士兵们开始在废墟中展开搜救。
他们用手,用最简单的工具,疯狂地挖掘着,试图从瓦砾之下,找到一丝生命的迹象。
“这里有声音!”
一名士兵惊喜地大喊。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在一片倒塌的民房下,他们听到了微弱的孩童哭声。
萧雪霁想也不想,直接跪在了那片尖锐的瓦砾上,用手去扒开那些沉重的砖石。
“母后!”
谢念卿和谢思华也跟了过来,看到母亲的动作,吓得小脸发白。
“别过来!”萧雪霁头也不回地喝止了他们。
“这里危险!”
她的手指很快被锋利的石片划破,鲜血淋漓。
可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疯狂地挖掘着。
谢烬走过来,抓住她血肉模糊的手,声音里满是压抑的心疼。
“我来!”
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一边,自己接替了她的位置。
他那双曾经执剑天下,运筹帷幄的手,此刻却做着最原始,最笨拙的工作。
终于,在所有人的努力下,一块巨大的房梁被抬开。
房梁下,一个年轻的母亲弓着身体。
用自己血肉之躯,为怀里的孩子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安全空间。
她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却依旧保持着守护的姿势。
而她怀里的那个孩子,一个约莫三四岁的男童,正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哇哇大哭。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萧雪霁走过去,从那位母亲僵硬的怀抱中,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个孩子。
孩子到了她的怀里,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他伸出小手,抓住了她胸前的一缕头发,仿佛找到了新的依靠。
萧雪霁抱着那个幸存的孩子,看着那片望不到尽头的废墟,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的双手,鲜血淋漓,钻心地疼,可再疼,也比不上心里的痛。
救灾工作,在绝望中有条不紊地展开。
这一次,他们有了经验,谢烬借鉴了之前在南方的做法,但又进行了创新。
他没有让灾民坐等救济,而是推行了“以工代赈”的办法。
组织青壮年劳力,参与挖掘、清理、重建工作,然后发给他们足以糊口的粮食和报酬。
这样一来,不仅解决了劳动力不足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让那些在灾难中失去一切、陷入麻木的灾民,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和尊严。
萧雪霁则负责安顿妇孺老弱。
她下令统一搭建临时的居所,统一分配食物和药品,避免了因混乱而产生的次生灾害。
她还设立了专门的孩童营,将那些在地震中失去父母的孤儿集中起来,由专人照顾。
她每天都会去孩童营,给那些受惊的孩子讲故事,教他们读书写字。
她那温柔而坚定的身影,成了这些孤儿们心中唯一的温暖和光明。
这套高效而人性化的救灾体系,让原本混乱不堪的灾区,迅速恢复了秩序。
灾民们虽然依旧悲伤,但眼中,却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十日后,幽州城最大的官衙废墟,终于被清理了出来。
这座官衙在地震中被完全摧毁,里面的官员无一生还。
在清理府库时,士兵们从一个被砸得变形的铁箱里。
发现了一本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账册,和几封未曾发出的密信。
负责此事的将领,不敢怠慢,立刻将东西呈送给了谢烬。
谢烬打开那本账册,只看了几眼,脸色便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当地官员如何挪用朝廷下拨的河工修缮款,用来修建自家的豪宅园林。
而那几封密信,内容更是触目惊心。
其中一封,正是写给京中某位权臣的。
信中详细地描述了,他们是如何将钦天监那份关于地震预警的奏折扣下。
并联名上奏,弹劾钦天监妖言惑众。
信的末尾,还附上了一张价值十万两的银票,作为“封口”的孝敬。
证据确凿,这场天灾的背后,果然是人祸!
是这些蛀虫,为了自己的官位和私利,置数十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砰!”
谢烬一拳砸在桌案上,滔天的怒火,在他眼中燃烧。
他拿着那些罪证,找到了正在临时书房里批阅奏折的萧雪霁。
萧雪霁看着他铁青的脸色,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接过那些信件和账册,一目十行地看完。
良久,她抬起头,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死寂的哀伤。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些正在废墟上艰难重建家园的百姓。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决绝。
“传我旨意。”
“将所有涉案官员的家眷,全部带到这里来。”
“让他们亲眼看看,他们的荣华富贵,是用多少无辜百姓的白骨换来的。”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
“另外,立刻派禁军查封所有涉案官员在京中的府邸,清点家产。”
“我要让他们,用他们的命,和他们的一切,来给这幽州的数十万冤魂,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