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萧雪霁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猛地推开身边的侍从,踉踉跄跄地冲向谢烬的营帐。
帘子被一把掀开。
谢烬躺在行军床上,嘴唇干裂,脸色烧得通红,正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他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了几点与那些病患一般无二,不祥的黑色斑点。
他为了封锁道路,调配物资,连着几日几夜没有合眼,亲自去过城中每一个角落。
终究还是没能幸免。
萧雪霁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她扶着营帐的柱子,才勉强没有倒下。
心疾带来的熟悉的绞痛,从胸口蔓延开来,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当场咯血。
不能倒下,她若是倒下了,这里所有的人,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顾清辞倒了,谢烬也倒了。
现在,能拯救这一切的,只有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恐惧与悲痛,眼神重新恢复了清冷与决绝。
她转身冲进了那间堆满了药材和医书的帐篷。
从此,这间小小的帐篷,成了整个疫区的核心。
萧雪霁将自己关在里面,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她翻遍了所有带来的医书典籍,包括从蓬莱洲学来的古老药方。
试图从浩如烟海的文字中,找到一丝一毫关于黑死的记载。
她将所有可能的药材,在自己身上一一试验。
银针刺入皮肤,她眉头都不皱一下。
苦涩的汤药喝下去,她只是默默感受着身体的每一丝变化。
她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和试药后留下的红疹。
侍女送来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放在一边,早已凉透。
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下的乌青深得吓人。
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明,仿佛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第四天深夜,谢烬从高烧中短暂地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心中一空。
“她人呢?”他抓住身边侍卫的手,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侍卫支支吾吾,不敢说。
谢烬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不顾身体的虚弱,挣扎着起身,冲出了营帐。
当他一脚踹开药房的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萧雪霁正拿着一把消过毒的小刀,准备划开自己的手腕。
将一碗黑漆漆的,不知名的药液滴入伤口。
“你在干什么!”
谢烬目眦欲裂,一声怒吼,冲过去夺下了她手中的刀。
他看着她苍白如鬼的脸,看着她布满针眼的手臂。
心脏像是被人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痛得无法呼吸。
“萧雪霁!你疯了吗!”他抓住她的肩膀,失控地摇晃着她。
“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萧雪霁被他摇得头晕目眩,却只是固执地看着他。
“我没疯。”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我必须要找到药方。”
“就算用你的命去换吗?”谢烬的眼睛红得吓人。
“是!”她毫不犹豫。
“你……”谢烬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强行将她从药材堆里拖了出来,将她按在椅子上,把一碗冷掉的粥硬塞到她手里。
“给我喝下去!现在!立刻!”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萧雪霁看着他,不动。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最终,还是萧雪霁先开了口。
她的眼神不再固执,而是变得柔软,带着一丝哀求。
她握住他因为愤怒而颤抖的手,轻声说:“无渊,你听我说。”
“我救的,不只是这满城的百姓,不只是顾清辞。”
“我救的,还有你。”
“若我救不了他们,我余生难安。”
“就像当年,在悬崖边,在火场里,在无数个生死关头……”
她的声音哽咽了。
“我必须要救你一样。”
谢烬僵住了。
他看着她眼中那化不开的悲伤与决绝,心中所有的愤怒和暴躁,瞬间土崩瓦解。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
是啊!从始至终,她都是这样,为了他,为了家国,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的一切。
他缓缓松开手,颓然地坐倒在地,将头埋在她的膝上,像个无助的孩子。
“霜华……我怕……”
他怕的不是死,而是怕她会死。
萧雪霁轻轻抚摸着他滚烫的额头,就像在安抚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桌上的一株草药。
那是她从蓬莱洲带回来的,岛民称之为龙息草的植物,据说能净化一切污秽。
之前的试验中,它并未显示出什么特别的效果。
可此刻,她脑中却划过一个念头。
古籍记载,黑死乃至阴至邪之物,需以至阳至刚之物克之。
而另一本杂记上说,龙息草,生于火山之口,吸地火之气而生。
单独使用,药效温和。
可若是配上另一种同样至阳的药材呢?
一个从未有人尝试过的大胆药方,在她脑中飞速成型,她猛地站起身。
“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不顾谢烬的阻拦,再次冲回药炉边,将几味药材按照新的配比投入炉中。
这一次,她没有再用自己试药。
她将熬好的药,喂给了帐中一只同样感染了瘟疫,奄奄一息的实验用的白鼠。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在第三个时辰,那只原本已经不会动弹的白鼠,竟奇迹般地微微抽动了一下腿。
它活过来了!
萧雪霁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夺眶而出。
她看着帐外漆黑的夜空,知道黎明就要来了。
她端着那碗承载着无数人性命与希望的汤药。
转身,对着同样满眼震惊与狂喜的谢烬,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无渊,我们……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