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撕碎了船帆,像是撕碎一张薄纸。
巨浪将坚固的船身拍打成无用的碎木。
萧雪霁醒来时,尝到的是满嘴的咸涩。
她咳了几声,吐出呛入肺腑的海水,视野从模糊变得清晰。
金色的沙滩,细腻得像是被碾碎的宝石。
身后是蔚蓝无垠的大海,温顺地舔舐着海岸,看不出半分不久前狂怒的模样。
身前是郁郁葱葱的雨林,从未见过的高大植物遮天蔽日。
空气里满是潮湿的草木与花朵的芬芳。
“霜华!”
一声嘶哑的呼唤自身侧传来。
萧雪霁猛地转头,看见谢烬正挣扎着坐起。
他的脸色苍白,额发被海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颊边,一身的狼狈却不损分毫俊美。
他看到她安然无恙,那双深邃眼眸里紧绷的恐惧才终于松懈下来。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他爬过来,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紧张地检查着她的四肢。
“我没事。”
萧雪霁摇摇头,扶住他的手臂。
“你呢?阿尔丹呢?”
谢烬的目光扫过四周,除了他们两人,空无一物。
那艘承载着异国友谊与希望的大船,连同忠诚的船员和阿尔丹王子,都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之中。
一种沉重的失落压在两人心头。
他们搀扶着站起来,茫然地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岛屿。
这里太安静了,除了海浪与风声,听不到任何鸟兽的鸣叫。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安宁,仿佛是一片被时光遗忘的土地。
“我们得先找个地方避雨,再找些淡水和食物。”
谢烬的声音恢复了镇定,无论身处何种绝境,他永远是她最坚实的依靠。
萧雪霁点头,目光被不远处一丛奇异的植物吸引。
那是一种白色的藤蔓,上面结着晶莹剔透的果实,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
“你看那个。”
两人走近,才发现那并非果实,而是一个个半透明,正在蠕动的蚕茧。
那些蚕通体雪白,比寻常的蚕要大上数倍,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辉光。
“雪龙蚕……”萧雪霁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轻声吐出这个名字。
顾清辞的医书里曾有过零星记载,此物生于海外仙山。
食晨露,吐天丝,是能解百毒、续命脉的至宝。
更是根治谢烬身上焚情之毒的唯一希望。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想到,一场海难,竟将他们送到了这传说中的蓬莱仙岛。
就在萧雪霁伸手想要触碰那蚕茧时,林中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两人立刻警觉起来,谢烬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如鹰隼般盯紧了声音的来源。
一群人从林木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身上穿着由宽大树叶和兽皮制成的衣物,脖子上挂着贝壳与兽牙串成的项链。
为首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中拄着一根盘龙般的木杖。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敌意,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狂热的敬畏。
当看清萧雪霁的脸时,那群人脸上的敬畏瞬间达到了顶点。
老者手中的木杖“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嘴唇哆嗦着,仿佛看到了神迹。
下一刻,以老者为首,所有岛民“噗通”一声,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对着萧雪霁的方向俯身叩拜,口中用一种古老而陌生的语言高声呼喊着。
他们的额头紧紧贴着滚烫的沙地,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萧雪霁愣住了,谢烬也皱起了眉,将她护得更紧。
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喜响起。
“你们也在这里!”
阿尔丹王子从那群岛民身后钻了出来,他看起来同样狼狈,但精神尚好。
他几步跑到两人面前,激动地说。
“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谢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事就好。”
萧雪霁则指着那些跪地不起的岛民,困惑地问:“阿尔丹,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说什么?”
阿尔丹看了一眼那些岛民,又看了一眼萧雪霁,眼神变得无比奇异和激动。
他解释道:“这是蓬莱洲的原住民,我醒来时就在他们村子里。”
“他们有一个古老的传说,说他们的祖先是一位来自东方的神女。”
“她教会了他们一切,后来驾着七彩祥云离去,并许诺终有一日会回来。”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萧雪霁。
“他们的传说里,那位神女,耳后也有一朵一模一样的火焰图腾。”
萧雪霁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耳后,那确实是她与生俱来的印记。
跪在地上的老者,也就是岛上的大祭司。
用生涩的中土语言,颤抖着声音呼喊:“神女归来,蓬莱有救了!”
原来,岛上守护着雪龙蚕的异兽近来不知为何变得狂躁不安。
毁坏村庄,伤及岛民,他们世代信奉的神迹雪龙蚕也无法采摘。
他们日夜祈祷,没想到,真的等来了传说中归来的神女。
萧雪霁看着那一张张充满期盼与信赖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是什么神女,她只是一个遭遇海难的凡人。
可她又无比清楚,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雪龙蚕,更是这份希望。
谢烬看穿了她的心思,也明白了眼前的处境。
想要得到雪龙蚕,为自己解毒,就必须先解决那头异兽。
而解决异兽,似乎又与神女的身份脱不开关系。
他看了一眼那些晶莹剔透的雪龙蚕。
又看了一眼身旁清冷如月、却被众人视作神明的妻子。
他握住她的手,低沉的嗓音里是斩钉截铁的决断。
“不管是什么异兽,我去闯一闯那禁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