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收网第二天清晨,沈卫国把连夜审讯的磁带塞进播放机。喇叭“滋啦”几声后,跳出一段沙哑对话:
——“上头是谁?”
——“Δ,我只听过声音,没见人。”
——“声音特征?”
——“左腿瘸的,老咳,痰音重……像抽了十年大烟。”
沈卫国皱眉望向林知夏:“岛上瘸子成百,抽烟的更数不清。”
林知夏却盯着磁带外壳,用钢笔尖挑起一抹褐色黏渍——
“烟膏+劣质烟丝,自制‘海南黑条’,只有老辈渔民抽。”
她抬头,目光穿过窗棂,落在晒谷场尽头那道佝偻背影——
老支书王守海,右腿截肢,每天拄着自制枣木拐杖,咳嗽声像破风箱。
当日下午,国安海南站加急送来一袋旧档案。
沈卫国戴上手套,抽出一份《一九五○年文昌支前民兵花名册》:
王守海,男,1928年生,1949年入伍,1951年赴朝,
1953年“负伤截肢”,荣立三等功,同年转业回乡。
纸质泛黄,印章却鲜红。
林知夏用紫外灯照向“负伤”一栏——
纸纤维出现二次破损,明显被刮刀削薄后重新填写。
她把灯移到“截肢”二字,墨迹荧光反应比周围深,
说明——字迹是后来补填,时间不超过五年。
夜里十点,老支书家后院。
沈卫国与林知夏翻墙而入,窗缝里透出昏黄油灯。
屋内,王守海正把一片黑褐色烟膏切成小块,
丢进竹烟筒,点火,深吸——
“嗬——嗬——”
破风箱似的咳嗽伴着浓烟,在屋里盘旋。
林知夏屏息,用纱布悄悄接了一粒掉落的烟膏碎屑,
塞进试管。
沈卫国目光扫到墙边——
一副老旧假肢,皮革系带磨得发亮,
金属关节却锃新,显然经常更换。
他忽然想起磁带里那句:
“左腿瘸的,老咳,痰音重……”
可王守海截肢的是右腿!
一个可怕念头在两人心底炸开:
——瘸子是假,咳嗽是假,
甚至连“退伍军人”身份,也可能是盗用!
凌晨三点,国安秘密化验室。
烟膏成分出来:
高浓度鸦片碱+自制烟草,
与磁带外壳残留完全一致。
更重磅的是——
技术员用静电提取法,
从旧档案“王守海”指纹处,
提出一枚完整指纹,
比对结果:
指纹主人,
竟是1953年战报上已“阵亡”的国民党交通科上尉——
阮文蛟!
林知夏盯着投影幕上的指纹重叠图,
背脊窜起一阵寒意:
阮文蛟,金门电讯教官,
专精地雷布设与密码编译,
1953年朝鲜战场失踪,
生死未录。
如今,他的指纹,
却留在“老支书”的档案上。
消息上报北京,批复只有八个字:
"立即抓捕,留活口。"
初十傍晚,红旗队晒谷场。
老支书照例坐在凤凰树下,
给小孩们发椰子糖,
咳嗽声依旧沙哑。
沈卫国带着便衣侦察排,
散在人群里,
枪口朝天,保险已开。
林知夏走近,蹲下身,
把一枚椰子糖剥开,
塞进一个娃儿手里,
抬眼,正对王守海——
不,阮文蛟。
他笑眯眯,眼角皱纹堆成褶子,
却在低头点烟时,
余光掠过她腰间的微凸——
那是77式手枪的轮廓。
空气瞬间绷紧,
像拉满的弓弦,
只差一支箭。
"老支书,借一步说话?"
沈卫国上前,亮出蓝色 情报处证件。
王守海怔了怔,随即笑:"首 长有事?"
"想请您去团部,核对一份老档案。"
"行,等我拿拐。"
他转身,枣木拐杖敲地,
"咚、咚、咚"——
节奏三长两短,
正是摩尔斯字母"Δ"!
林知夏眸光一凛,
右手已摸向枪柄。
几乎同一瞬,
王守海猛地回身,
拐杖底端弹出寒光——
一支三棱刺!
直取沈卫国咽喉!
"砰!"
枪声先一步响起。
王守海右臂中弹,拐杖落地,
三棱刺擦着沈卫国颈侧,
划出一道血线。
便衣战士一拥而上,
将他反剪按倒。
人群尖叫四散。
沈卫国抹了把颈侧血珠,
俯身,攥住王守海头发,
冷声:"阮文蛟,戏演完了。"
审讯室,无影灯亮如白昼。
医生当场拆解那只"枣木拐杖"——
中空钢管内,
藏着微型电台、折叠电键、
一发7.62毫米子弹,
底部更有一枚压缩式信号弹。
而他的"假肢",
金属筒里竟是一套完整的发报器,
电池用防水胶裹缠,
天线细如发丝,
盘在膝关节。
最骇人的是——
假肢外层涂着解放军制式油漆,
批号与沈卫国所部完全一致,
足以以假乱真,
混进任何军营仓库。
阮文蛟坐在铁椅,
右腿截肢处确实空空,
却毫无惧色,
甚至带着笑:
"你们抓到一条蛇,
却不知道蛇窝在哪。"
林知夏把烟膏试管推到他面前:
"蛇窝不重要,
重要的是——
蛇头已经被剁。"
阮文蛟眯眼,
笑意终于一点点冷却。
凌晨,沈卫国与林知夏站在审讯室外,
隔着单向玻璃,
看灯光下那条"蛇头"被锁进铁椅。
沈卫国忽然抬手,
把一枚新的肩章别到她肩头——
"国安外字07 协同作战"
铜徽在灯下闪闪发亮。
"欢迎正式加入情报处。"
他侧头,声音低却稳,
"接下来,
我们挖蛇窝。"
林知夏抬眼,
眸中映着审讯室惨白的灯,
也映着他颈侧那道刚结痂的伤痕。
她伸手,
与他十指相扣,
掌心相贴,
温度交叠。
"蛇窝在哪,
我们就挖到哪。"
窗外,
破晓的第一缕光跃出海面,
照在两人并肩的剪影上——
像一把刚刚合鞘的刀,
锋刃藏在安静里,
却随时准备——
再次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