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的结案通知来得猝不及防，白纸黑字的文件上，“张启明为主犯，李建军为从犯，文物盗窃及系列杀人案告破”的字样，像一根针，扎得唐书云心口发闷。
他攥着那本写有“苏”姓的黑色笔记本，冲进局长办公室，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烟蒂，局长揉着眉心，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疲惫。
“上面有批示，案件涉及多方势力，再查下去会引发更大动荡，文物追回、主要嫌疑人落网，这就是最终结果，笔记本归档，不准再碰。”
唐书云还想争辩，却被局长递来的一份文件堵住了话——文件里附着几张模糊的照片，是陈景峰与某位高层的合影。
背景正是二十年前的梧桐巷仓库。他瞬间明白，这起案件的背后，牵扯着远超他想象的利益链条，暂时结案，是眼下唯一的“体面”选择。
队员们看他的眼神里藏着惋惜，却没人敢多问。走廊里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映得墙面惨白。
唐书云刚走到楼梯口，对讲机就炸响了，指挥中心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唐队！秦淮区胭脂巷发现分尸案！现场……现场太惨了，你们赶紧过来！”
胭脂巷是秦淮区最偏僻的老巷，青石板路被雨水泡得发滑，巷口早已围满了围观群众，警戒线被挤得微微变形。
老巷深处的垃圾桶旁，十几个黑色塑料袋零散地堆着，袋口被雨水浸开，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袋缝渗出来，在地上晕成一片片诡异的印记。
技术组队员穿着防护服，正小心翼翼地将塑料袋搬到勘查台上，每打开一个袋子，周围就会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唐队，初步情况。”技术组组长摘下口罩，脸色苍白得像纸，“尸体被分割成两千多块，切口异常整齐，应该是用医用手术刀一类的专业工具切割的，部分组织经过高温处理，肌肉纤维收缩严重，身份识别难度很大。
现场没找到头颅、内脏，只在一个袋子里发现了半张被撕碎的学生证，拼起来能看清‘南大历史系’‘苏晴’几个字，还有她的入学年份。”
南大、苏晴、分尸……唐书云的指尖瞬间冰凉。
这起案子，和当年的南大碎尸案太像了：受害者都是南大学生，作案手法同样残忍专业，连抛尸的老巷环境，都与当年的案发地有几分相似。更让他不安的是，苏晴的名字里有个“苏”字，与黑色笔记本里被涂抹的姓氏，恰好重合。
“安排人立刻对接南大，调取苏晴的档案、宿舍记录，摸清她的人际关系、近期行踪，尤其是有没有研究过旧案，或者接触过什么可疑人员。”
唐书云强压下心头的震动，声音依旧沉稳。
“周边监控全部排查，重点看案发前后两小时，有没有人携带同款黑色塑料袋出入胭脂巷，注意那些刻意遮挡面部、步态异常的人。技术组这边，重点检测组织上的残留物质，比如特殊试剂、纤维、毛发，另外仔细记录切口的角度和深度，分析凶手的职业背景——能有这种切割手法，大概率懂医学，或者有相关从业经验。”
一名队员蹲在垃圾桶旁，用镊子夹起一点白色粉末，递到技术组队员面前。
“这里有奇怪的粉末，不是垃圾里的灰尘，遇水之后有点发黏。”
技术组队员立刻用试纸取样，片刻后，脸色骤变。
“唐队！是神经毒素！成分和上一起案子里镜面上、赵诚体内的毒素，相似度极高，只是多了一种未知的植物提取物，试纸暂时识别不出来。”
神经毒素的出现，像一根针，刺破了两起案子之间的隔阂。
上一起案子的毒素是李建军实验室研制的，如今出现在碎尸案现场，是凶手刻意模仿，还是两起案子本就有关联？
唐书云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白色粉末被雨水冲散，心里泛起一阵寒意——如果是关联，那苏晴的死，很可能是上一起案子的延续，背后的黑手还没停手。
“把粉末送去做全成分分析，务必查清那种植物提取物的来源，哪怕是罕见品种，也要找到线索。”
唐书云站起身，目光扫过巷口的老槐树，树影斑驳，在地上投下杂乱的影子，像极了眼下的案情。
“另外，查一下苏晴的社会关系，看看她有没有和赵诚、陈景峰、林木等人有过交集，哪怕是间接的也不能放过。”
下午，排查苏晴宿舍的队员传回消息，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又藏着不安：“唐队，我们在苏晴书桌的暗格里，找到了一本加密日记，还有一个旧铁皮盒。
日记暂时解不开密码，铁皮盒里装着一些老照片，大多是泛黄的黑白照，其中一张是个年轻女人，眉心有个淡淡的红色菱形印记，和上一起案子里死者眉心的符号，形状几乎一样。
苏晴的室友说，她最近确实不对劲，经常泡在学校的古籍馆，晚上回宿舍后总关着灯写东西，偶尔会和人打电话，语气很激动，像是在争论什么，还提到过‘二十年前’‘证据’‘不能让他跑了’之类的话。”
菱形印记！唐书云的心跳猛地加快。
上一起案子的死者，眉心都被凶手刻意刻上了红色菱形符号，而苏晴照片里的女人，眉心有天然的印记，这绝不是巧合。
苏晴研究的“二十年前”的事，会不会就是二十年前的文物盗窃案，甚至是更早的南大碎尸案？她的死，会不会就是因为触碰到了这些旧案的真相？
回到警局，唐书云第一时间整理了所有线索，攥着厚厚的材料冲进了局长办公室。
此时局长正对着一份文件皱眉，见他进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碎尸案的事，指挥中心已经跟我汇报了。”
“局长，这起碎尸案和上一起文物盗窃杀人案，绝对有关联！”
唐书云将材料摊在桌上，指着神经毒素的检测报告、菱形印记的照片。
“现场发现的神经毒素，和上一起案子的毒素相似度极高；苏晴照片里女人的眉心印记，和上一起案子死者的符号完全一致；还有苏晴提到的‘梧桐巷’，正是上一起案子文物的藏匿地。我申请两案并案侦查，只有这样，才能抓住背后的黑手！”
局长拿起材料翻了翻，脸色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摆了摆手：“证据不足。”他指着检测报告，“神经毒素只是相似度高，不是完全一致，多了一种未知提取物，不能排除是凶手刻意模仿；菱形印记只是形状像，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和上一起案子的符号有关；‘梧桐巷’是老地名，很多旧案都可能涉及，不能作为并案的依据。”
“可这些线索叠加在一起，绝不是巧合！”
唐书云急得提高了声音。
“苏晴的死很可能是上一起案子的延续，背后的黑手还在逍遥法外，甚至可能继续作案！如果不并案，我们很可能错过关键线索！”
“够了！”局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上一起案子已经结案，是上面定的调子，现在再提并案，只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碎尸案是新案，你要做的是集中精力查新案，而不是纠结于旧案的关联。”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知道你心里有不甘，但作为警察，要服从命令。碎尸案影响恶劣，市局很重视，给你调派了更多人手，你必须尽快破案，给受害者家属、给社会一个交代。”
唐书云还想争辩，却被局长的眼神堵住了话。
他看着桌上的材料，心里满是憋屈和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局长说得对，他是警察，要服从命令，可他清楚，不并案侦查，这起碎尸案的真相，很可能永远无法揭开。
走出局长办公室，唐书云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情绪压下去，重新投入到碎尸案的调查中。
技术组用了三个小时，破解了苏晴日记的密码。日记里没有华丽的文字，只有密密麻麻的记录，大多是苏晴关于南大碎尸案的研究笔记。
她翻遍了学校的旧档案，甚至找到了当年负责案件的老警察的联系方式，怀疑当年的真凶没有落网，反而凭借某种身份，隐藏在了某个重要部门。
她还提到，自己找到了一件“旧物”，上面有“梧桐巷”的标记，这件旧物可能藏着当年案件的关键，她已经约了“知情者”见面，时间就在案发前一天。
梧桐巷！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唐书云的记忆。上一起案子的文物，就藏在梧桐巷的仓库里，苏晴提到的“旧物”，会不会和那些文物有关？
她约见的“知情者”，又是谁？是当年的幸存者，还是凶手布下的诱饵？
“立刻查当年南大碎尸案的受害者档案，重点看有没有和梧桐巷、文物相关的线索，另外调取苏晴案发前一周的通话记录、出行轨迹，找出她提到的‘知情者’。”
唐书云将日记拍在桌上，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还有那张照片，对比上一起案子里所有相关人员的资料，尤其是林文轩、苏婉、林木的旧照，看看那个眉心有菱形印记的女人，到底是谁。”
傍晚时分，全成分分析结果和照片对比结果同时出来了。
技术组组长拿着两份报告，匆匆走进办公室，语气里满是震惊。
“唐队！那种未知的植物提取物，来自一种叫‘岩生兰’的珍稀植物，这种植物只在咱们城郊的老矿区生长，二十年前文物盗窃案的现场，也曾发现过这种植物的痕迹！
还有照片对比，那个眉心有菱形印记的女人，和林文轩的妻子苏婉，年轻时的面容相似度高达九成，只是苏婉的眉心没有印记，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刻意遮盖，或者……是后天处理过的！”
城郊老矿区、苏婉、菱形印记……线索像一团乱麻，在唐书云的脑海里交织。苏婉很可能就是照片上的女人，她隐藏身份这么多年，到底在躲避什么？
苏晴是她的亲人吗？苏晴研究旧案、寻找“旧物”，是不是受了她的指使？
就在这时，负责排查苏晴出行轨迹的队员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唐队！我们查到苏晴案发前一天，去过城郊的废弃砖窑，监控拍到她和一个男人见了面，那个男人戴着口罩、帽子，看不清脸，但他的身高、体型，还有走路时轻微跛脚的姿势，和之前被‘击毙’的李建军，太像了！
我们去砖窑勘查过，发现了两串脚印，一串是苏晴的，另一串的尺码和李建军的一致，还在砖窑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空的安瓿瓶，瓶身上的标签，和李建军实验室里的标签样式完全相同！”
李建军没死！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在唐书云的脑海里。
之前被击毙的，很可能是个替身，李建军一直躲在暗处，操纵着这一切。
他和苏晴见面，是为了抢夺“旧物”，还是为了杀人灭口？苏婉和他之间，又是什么关系？是同伙，还是敌人？
夜色渐深，唐书云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攥着苏晴的日记，目光落在“梧桐巷”“旧物”“知情者”这几个词上。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一步步向他走来。他忽然想起，上一起案子里，那幅7390画作的编号，和南大图书馆里一本古籍的编号一模一样。
苏晴既然经常泡在古籍馆，会不会接触过那本古籍？
他起身拿起外套，刚走到门口，私人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匿名短信，没有号码，只有一行字：“苏晴的秘密，在南大古籍馆三楼，第三排书架，最底层。”
唐书云的瞳孔骤然收缩。发信人是谁？是“知情者”，还是凶手的挑衅？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配枪，快步走向停车场。
他知道，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也知道领导不允许他再碰旧案，但苏晴的死、两起案子的关联、李建军的假死，所有的谜团，或许都藏在南大古籍馆的那排书架后面。
他必须去，哪怕是暗中调查，也要找出真相。
车子驶进南大校园，夜色中的古籍馆像一座沉默的老建筑，只有三楼的窗户，亮着一盏微弱的灯。
唐书云停好车，悄悄走进古籍馆，楼梯间里一片漆黑，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走到三楼，第三排书架果然在角落里，最底层的书大多是泛黄的旧书。
他蹲下身，手指拂过书脊，忽然摸到一本封面磨损严重的《秦淮旧志》，书脊上的编号，赫然是7390。
他刚要拿起书，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勘查灯的光束扫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书架上的书，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他皱了皱眉，拿起那本《秦淮旧志》，刚翻开第一页，就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没有字，只有一个用红色颜料画的菱形符号，符号旁边，沾着一点淡淡的、类似松节油的气味。
松节油！上一起案子的画室里，也曾有过这种气味。唐书云握紧纸条，心里满是疑惑：这张纸条是谁放的？
松节油的气味，是在暗示什么？他刚要将纸条放进证物袋，就注意到书架的阴影里，掉着一枚小小的银质耳钉，耳钉的样式很别致，是一朵兰花的形状，而兰花的花瓣，恰好组成了一个微型的菱形。
他捡起耳钉，指尖磨过兰花的花瓣，忽然想起苏晴照片里那个女人的眉心印记。
这枚耳钉，会不会是那个女人的？苏晴的死，是不是和这枚耳钉有关？
就在这时，古籍馆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黑暗中，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唐书云立刻举起配枪，声音低沉：“谁在那里？”
脚步声停了下来，黑暗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唐队，你找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秘密，还藏在更深处呢……”
话音刚落，脚步声就消失了，只留下一阵淡淡的、类似岩生兰的香气，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唐书云打开勘查灯，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那本《秦淮旧志》和那张纸条，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
他知道，背后的黑手，一直在盯着他，苏晴的死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有更多的谜团等着他去解开。
而他，只能在服从命令的同时，暗中寻找两起案子的关联，哪怕前路布满陷阱，也不能退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