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兮宁眼前的灯笼光晕突然扭曲成模糊的色块,石桌边缘的茶渍像条毒蛇般游向指尖。
她喉间泛起腥甜——这不是装的,卢书仪那碗茶里的药,到底还是发作了。
“侧妃!”许春柳的尖叫刺破花棚的静谧。
薛兮宁踉跄着向后倒去,手肘重重磕在石桌边缘,茶盏骨碌碌滚落在地,青瓷碎片混着褐色茶汤溅湿了月白裙角。
她咬着舌尖保持清醒,却故意让发簪松脱,乌发如瀑般散在青石板上,苍白的脸撞在冰凉的地面时,连睫毛都在发抖。
“阿宁!”许沅的绣鞋碾过碎瓷片冲过来,金丝牡丹的裙角扫过薛兮宁发梢。
这位许家主母平日最讲究仪态,此刻却跪在地上抓住薛兮宁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腕骨:“怎么会这样?
昨日还好好的......“她声音发颤,忽然瞥见石桌上残留的茶渍,瞳孔骤然收缩——那颜色,与二十年前她难产时,被人下在补汤里的麝香茶,竟像极了。
“麝香......”许沅的声音突然哽住,眼眶瞬间发红。
当年她头胎足月却无故血崩,稳婆在药渣里筛出半粒麝香,说是有人要断许家嫡脉。
这些年她总把那半粒麝香收在妆匣最底层,此刻茶渍的气味混着风钻进鼻腔,竟比当年的血腥味更让她窒息。
“稳住他们。”薛兮宁在许沅掌心轻轻掐了两下。
她闭着眼,睫毛剧烈颤动,像是痛极,指尖却精准地扣住许沅脉搏——这是她们早商量好的暗号。
许沅浑身一震,喉间涌起的哭嚎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抹了把脸,抬头时已换上慌乱却镇定的表情,对着呆立的仆役尖声喊:“还不快去请张医正!
桂英,把花棚围起来,别让不相干的人碰了现场!“
卢书仪退到花棚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原以为薛兮宁会像那些娇小姐般哭闹,却不想这看似柔弱的侧妃在倒地瞬间,竟能精准地用手肘撞翻茶盏,让碎片溅得满处都是——既破坏了毒茶的证物,又让现场乱成一团。
更可怕的是,她与许沅那两下指腹相扣的暗号,卢书仪在卢府家宴上见过,是她父亲与大管家传递密信的手法。
“这女人......”卢书仪喉间发苦。
她原想借毒茶把水搅浑,可薛兮宁这一倒,竟把所有目光都引到了“侧妃发病”上,连她特意留下的许家小厨房的茶包,此刻都被碎瓷片压在桌角,无人问津。
“哐当!”
刀剑出鞘的清鸣惊得众人一颤。
赵铁峰带着十名亲兵从花棚外涌入,玄铁盔甲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这位麾下最狠的亲兵统领,此刻面如寒霜,腰间横刀指向许沅:“许夫人,萧侧妃有孕三月,你们许家竟在茶里下麝香?”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薛兮宁身上,“谋害皇嗣,按律当诛九族。”
许沅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她望着赵铁峰腰间晃动的金牌——那是皇帝亲赐的“代天巡狩”令牌,此刻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桂英扶着廊柱瘫坐在地,金镯子磕在柱子上叮当作响;几个仆役吓得抱成一团,连哭都不敢出声。
薛兮宁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闭着眼,却能清晰感知到赵铁峰的靴子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她想起今早临走前说的“张仲安午时必到”——可此刻日头明明已过正午,那老医正怎么还不来?
“侧妃醒了!”许春柳的哭喊让空气瞬间凝固。
薛兮宁缓缓睁眼,视线模糊中看见许沅布满血丝的眼睛,听见卢书仪倒抽冷气的声音,还有赵铁峰按刀的指节发出的轻响。
她想咳嗽,却生生压下,只虚弱地扯了扯许沅的衣袖:“许夫人......我肚子......好痛......”
“传张医正!”许沅的声音带着哭腔,可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光——这是她们约好的第二重暗号:拖时间。
赵铁峰的刀又往前进了寸许:“不必等了,萧大人已面圣请旨,此刻......”
“让开!”
外头突然传来喧哗。
薛兮宁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是张仲安的药箱碰撞声!
她望着廊下晃动的人影,喉间泛起的甜腥终于压不住,“哇”地吐出血来。
血珠溅在青石板上,像朵朵妖异的红梅,映得众人脸色愈发惨白。
“侧妃娘娘!”张仲安的声音带着颤音扑过来。
薛兮宁看着他颤抖的手搭在自己腕间,听着他喊“快拿参汤”,终于在一片混乱中合上眼。
她能感觉到许春柳的手在替她擦嘴角的血,能听见赵铁峰低声喝令亲兵封锁前后门,甚至能听见卢书仪在角落轻轻叹气。
意识逐渐模糊前,她最后想的是:,你若再不来......
石板地的凉意透过薄衫渗进后背,薛兮宁缓缓蜷缩起身子。
她听见许沅在哭,听见张仲安在喊“稳住胎气”,却独独没听见那个她最想听的脚步声。
装病的戏码,到底能撑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