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可那刺眼的光亮，却照不进唐书云心底的阴霾。
他刚把林文轩的笔记本小心翼翼地塞进证物袋，指尖还残留着纸张泛黄的粗糙质感，队员的对讲机便再次急促响起。
这次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几乎要冲破无线电的杂音：“唐队！不好了！赵诚在押解途中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我们已经紧急送医，初步检测结果和张启明一致，体内都含有微量的神经毒素！而且……我们在他的随身公文包里，找到了半枚和您手里一模一样的黑色纽扣，上面也刻着半个菱形符号，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
唐书云的指尖猛地一顿，掌心的纽扣瞬间变得滚烫。
两枚半枚菱形符号的纽扣，纹路、材质甚至边缘磨损的痕迹都完全吻合，显然是从同一件外套上脱落的——那是前辈陈景峰生前最爱惜的旧外套，他至今记得前辈每次穿完，都会用软布仔细擦拭纽扣，连一点灰尘都不放过。
这样的纽扣绝不可能轻易脱落，更不可能同时出现在画室和赵诚的包里。“立刻查赵诚的就医记录，重点看他近期有没有接触过神经毒素相关的药物，另外，全程盯紧医院的医护人员，尤其是负责他和张启明的团队！”
唐书云的声音沉得像淬了冰，“凶手能接连对两名嫌疑人下毒，必然有合理的接触理由，甚至可能就隐藏在我们身边，利用职务便利动手！”
挂了对讲机，唐书云转身重新冲进废弃画室，勘查灯的光束在昏暗的空间里扫过，这次他没有再聚焦那幅诡异的7390画作，而是将目光落在了书架后的暗格周围。
暗格边缘有几道新鲜的划痕，金属扣上还残留着一点未清理干净的白色粉末，显然是近期被人打开过——不是他们的勘查队员，就是凶手。唐书云蹲下身，屏住呼吸，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点粉末，凑近鼻尖轻嗅。
没有神经毒素那种刺鼻的化学味，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松节油气息，和画室里残留的颜料味混在一起，若不仔细分辨，根本察觉不到异常。
“把这点粉末立刻送去技术科，和之前镜面上的添加剂、神经毒素做全成分对比，重点查有没有松节油相关的残留，还有是否含有医用类成分！”
他起身走向画架，7390画作的画框边缘，除了前辈陈景峰的血迹，还有几道细微的磕碰痕迹，痕迹的角度很奇怪，不像是搬运时无意造成的，更像是有人用硬物刻意撬动过。
唐书云让队员找来工具，避开画框上的证物，小心翼翼地拆开背板，果然在画板与背板之间，发现了一张被透明胶带粘住的小纸条，纸条边缘已经泛黄发脆，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数字：“梧桐巷37号，仓库西角，砖缝15”。
梧桐巷！林文轩的笔记本里明确提到，二十年前被盗的文物，就藏在梧桐巷的仓库里！
唐书云立刻联系警局指挥中心，让同事调取梧桐巷37号仓库的产权记录、近期出入监控，同时安排刑侦组和技术组人手，封锁仓库周边区域，自己则带着三名核心队员，驱车赶往目的地。
路上，技术科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这次的语气里满是震惊，甚至带着一丝颤抖：“唐队！暗格缝隙里的粉末成分出来了！除了松节油和星辉画廊的特殊添加剂，还有一种微量的医用麻醉剂！这种麻醉剂咱们警局法医科，在三年前采购过一批。
后来因为批次存在质量问题，早就停用了，而且当年的采购记录显示，负责签收和管理的人，就是老法医李建军！另外，我们对比了林文轩笔记本最后几页的字迹，发现笔画末端的颤抖弧度，还有‘藏’‘保’这两个字的书写习惯。
和您之前提供的陈景峰前辈的旧笔记，有三处完全一致的细节——都是‘藏’字的最后一笔会多顿一下，‘保’字的竖钩会微微向左偏！”
唐书云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法医科的麻醉剂、陈景峰与林文轩相似的书写习惯……他忽然想起林文轩笔记本里的那句关键记录：“他们发现了，他们不会放过我，赵诚、老陈、还有……他，他们都在找73系列”。
如果“老陈”就是陈景峰，那他未必是盗窃团伙的成员，反而可能和林文轩一样，是发现真相后被威胁的人？那枚出现在画室的纽扣，或许是陈景峰故意留下的线索，而赵诚包里的纽扣，是凶手为了嫁祸，刻意从陈景峰的外套上扯下来的？
赶到梧桐巷37号仓库时，警戒线已经拉起，两名队员正守在门口，脸色凝重。
“唐队，仓库大门是虚掩着的，我们没敢贸然进去，地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尺码和之前在画室窗台上提取的赵诚指纹对应的鞋码一致，但脚印的深浅很不均匀，像是走路的人腿部有旧伤，发力不稳。”队员低声汇报。唐书云点头，让队员戴上鞋套和手套，做好防护后推门而入，仓库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光线昏暗，只有几扇破旧的窗户透进一点夕阳的余晖。
他顺着光线走向仓库西角，果然看到砖墙有被撬动过的痕迹，砖缝里还残留着一点红色颜料，颜色和林文轩笔记本封面上的菱形符号一模一样，甚至连颜料的质地都相似，像是同一批颜料。
“唐队！这里有个暗箱！”一名队员在砖缝后面的墙洞里，找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铁盒上没有锁，显然是被人打开过又重新放回去的。
打开铁盒后，里面没有众人预想中的文物，只有一叠泛黄的老照片、一份手写的认罪书，还有一枚完整的菱形符号徽章。
照片上，年轻时的陈景峰、赵诚，还有警局的老法医李建军，正围着一批用黑布盖住的文物合影，背景正是当年的梧桐巷仓库，三人的脸上没有笑容，反而带着一丝不情愿。
而认罪书的落款，赫然是陈景峰的名字，字迹苍劲有力，和他平日里的笔记完全一致，上面清晰地写着：“二十年前文物盗窃案，主谋为李建军，我与赵诚因家人被其威胁，被迫参与搬运文物，未参与盗窃与分赃。
后林文轩发现画作藏有文物线索，李建军恐其泄密，将其杀害并嫁祸于我，我无奈之下只能策划‘意外离岗’假死脱身，暗中收集证据。现将所有线索留存于此，望后续接手此案者，能还我清白，也还林文轩、陆景明等受害者一个公道。”
“假死脱身……”唐书云拿起照片，指尖划过李建军的脸，忽然想起之前在警局看到李叔时的细节——他手腕上戴着的那块老旧机械表，表盘指针虽然在正常走动，但秒针偶尔会卡顿一下，和7390画作中镜影里的表一模一样，显然是同一批次的限量款。
更关键的是，他曾听老同事说过，李建军的左腿在十年前的一次出警中受过重伤，留下了跛脚的后遗症，走路时左脚发力较轻，正好和仓库里那串深浅不均的脚印吻合。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审讯室同事急促的声音，几乎要带着哭腔：“唐队！李叔不见了！我们刚去法医科找他核实麻醉剂的事，发现办公室空无一人，抽屉里藏着一瓶剩余的神经毒素。
还有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所有受害者的信息，包括他们发现文物案线索的时间、地点，甚至还有我们警方的勘查进度！另外，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赵诚和张启明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赵诚清醒后哭着交代。
三年前他出国避祸，根本不是自愿的，是李建军用他妻子和孩子的性命威胁他，还逼他抹去73系列画作的收购记录，让他背下所有黑锅！他还说，李建军曾给他看过陈景峰的‘尸体照片’，威胁他如果敢泄密，就和陈景峰一个下场！”
所有零散的线索，瞬间像拼图一样串联起来，形成了完整的真相：李建军才是二十年前文物盗窃案的真正主谋，陈景峰和赵诚都是被他胁迫的从犯。
林文轩发现73系列画作的秘密后，李建军为了灭口将其杀害，并精心策划嫁祸给陈景峰；陈景峰为了自保，只能制造“意外离岗”的假象假死，暗中留下纽扣、画中线索等证据；陆景明因为收购73系列画作，触碰到了李建军的利益，被其下毒杀害；张启明收到的二十万匿名汇款。
实则是李建军的试探，确认他知道线索后，便在审讯期间对其下毒；而赵诚，从头到尾都是李建军用来转移警方注意力的棋子，画室里的指纹、星辉画廊的添加剂，都是李建军故意留下的嫁祸证据。
“立刻下令全城搜捕李建军！重点排查他的亲友住址、之前的老房子，还有梧桐巷周边的废弃建筑！”唐书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既是因为真相大白的激动，也是因为被信任的前辈背叛的寒心，“另外，让技术科重新比对画室窗台上的指纹，之前只查了赵诚，现在重点查李建军的指纹，肯定能找到痕迹！还有，联系交通部门，调取全市主要路口的监控，尤其是从警局到梧桐巷的路段，务必找到李建军的行踪！”
“收到！我们已经开始部署搜捕行动，技术科也在加急比对指纹！”
挂了对讲机，唐书云刚要安排队员对仓库进行二次勘查，技术科的电话又一次打了进来，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
“唐队！我们在李建军的黑色笔记本里，发现了一页被撕掉的纸，边缘残留着一点墨迹，通过技术还原，只看清了‘窑’‘灰’‘月’三个零散的字！
另外，我们重新比对了画室窗台上的指纹，确实在赵诚指纹的覆盖层下，提取到了半枚李建军的指纹，而且指纹上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泥土，成分检测显示，这种泥土里含有大量的煤矸石粉末，咱们市只有城郊的废弃砖窑和老矿区，才有这种特殊的泥土！”
煤矸石粉末、废弃砖窑、笔记本上的“窑”字……线索瞬间指向了城郊区域，可城郊的废弃砖窑足有三座，老矿区更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区域，李建军具体藏在哪个位置，陈景峰又是否在他手里，依旧是未知数。
更关键的是，笔记本上的“月”字，到底是指时间，还是某个和“月”相关的地点标记？
唐书云立刻让队员调取城郊三座废弃砖窑的资料，同时联系辖区派出所，让他们派人对砖窑和老矿区进行初步排查，自己则带着技术组的队员，再次返回警局法医科——李建军既然在这里办公多年，说不定还藏着其他未被发现的线索。
法医科的办公室已经被封锁，桌上的文件散落一地，唐书云蹲下身，仔细翻看李建军的抽屉，在最底层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被胶带粘住的小铁盒，打开后里面没有别的东西。
只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是李建军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背景是一座废弃的砖窑，砖窑的墙壁上，用红色颜料画着一个模糊的月牙标记。
“月牙标记！”唐书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一定就是笔记本上“月”字的含义！
他立刻让队员对比照片上的砖窑，很快便确认了位置——是城郊最北边的那座废弃砖窑，也是三座砖窑里最偏僻、最隐蔽的一座。
就在这时，负责排查的辖区派出所传来消息：“唐队！我们在城郊北砖窑的门口，发现了新鲜的轮胎印，还有几滴暗红色的血迹，血迹已经送去检测了！另外，砖窑的大门被铁链锁着，但锁芯有被撬动过的痕迹！”
血迹！唐书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血迹到底是李建军的，还是陈景峰的？
陈景峰是否真的在砖窑里？他不敢再多想，立刻带着队员驱车赶往城郊北砖窑，车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像一张巨大的网，缓缓笼罩住整座城市，而城郊的废弃砖窑，在夜色的映衬下，更显得阴森恐怖。
赶到砖窑门口时，辖区派出所的队员已经守在那里，地上的轮胎印清晰可见，几滴暗红色的血迹格外刺眼。
技术组的队员立刻对血迹进行初步检测，结果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唐队！血迹里含有两种DNA，一种是李建军的，另一种……和陈景峰前辈的DNA完全吻合！”
陈景峰果然在这里，而且很可能和李建军发生了冲突！
唐书云立刻让队员找来工具，撬开砖窑的大门，勘查灯的光束照进砖窑，里面弥漫着浓重的煤矸石粉尘，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砖块，还有几道新鲜的拖拽痕迹，一直延伸到砖窑深处的黑暗中。
“所有人注意警戒，保持距离，仔细勘查现场，不要遗漏任何线索！”
唐书云握紧腰间的配枪，目光警惕地望向砖窑深处，那里的黑暗像化不开的浓墨，仿佛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他知道，李建军很可能就躲在里面，而陈景峰的安危，就在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步行动里，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