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谎话连篇
“我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讲。”
璟天看着茵陈在祭台上巡查，光源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又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是有些怕的， 尤其在这刚死过人的阎王殿里，地上的鲜血虽然干涸了，但还是觉得有些刺目。
“你过来些，帮我一起看看。”
茵陈有些无奈，他知道璟天一向都是这样嘴硬，明明就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怕黑的厉害，却还不肯承认，就算在自己面前都不肯露怯。
“好啊，你发现什么了？”
璟天顿时觉得松了口气，小跑了几步，跨上祭坛。
“你要说什么？”
“你要给我看什么？”
两人同时说话，对上对方的眼神，又觉得有些好笑。
“哈哈，你先说吧。”
璟天笑笑出声来，刚才茵陈那真挚的表情，让他觉得有点好笑。
“还是你先说吧，我再看看，还不大确定。”
“其实我也不确定，就是觉得刚才你找到的那头面上的宝石，特别像是伶人用的，那宝石看起来像是真的，但不能细看，里面是有瑕疵的。若是有钱人家的女子，肯定不会用这样的仿品。普通人家的女子，也不会穿戴这样的头面，平日里做活计多不方便啊。”
“你是说，是戏子？莫非是那四喜班？”
说到戏班子，和凶杀案同时出现的四喜班就非常可疑，但他们一直都没有找到相关证据可以证明叶青和其他人犯罪的证据，现在恐怕他们这一行人都已经离开紫阳回京去了。
“可是那叶班主若是要来杀人，为何还会将头面上的宝石遗留在这儿？”
璟天又拿不准自己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楚非，他来不及换。”
茵陈低着头，仔细观察留在地上的脚印，祭台上的脚印很明显是被清理过，其他地方都满是尘土，但这一片，却被打扫的很干净，除了地上的血迹，看不出有什么别的有用的东西。
“这十八层地狱如此多的刑罚，为何陈丙森是被锯断腿？”
茵陈揉了揉自己的腰，长时间弯着腰，让他觉得有些酸疼。
“十八层地狱，每一层都有含义。你看那边，一人被绑在烧红的铜柱上，这人生前就是纵火亦或者谋财害命。那边那个被巨石砸碎。”
璟天指着一个被石头压断了脊柱的人。
“这人是因为抛弃或者谋害婴孩儿。”
“那陈侍郎为何会被锯断腿？”
白蔹忍着恶心，看着落葵面不改色地将尸体的腹部剖开，然后胃部的未消化的食糜都露出来了。
“尸体所处的，是十八层地狱里的刀锯地狱，书中讲，在这层地狱受罚的人，大多是欺上瞒下，买卖不公。这陈侍郎是我朝官员，不可从商。礼部除了祭祀礼仪，其次就是主管科考，想必这几位礼部官员之死，还是和晋恒书院脱不开关系。”
落葵说着，就把尸体里胃部的食糜都舀出来，盛放在盘子里。
顿时那股恶臭就散发了出来，一旁的木香都受不了这样的味道，白蔹也在强撑，忍着胃中的翻腾。他看到落葵依旧在从容地翻找着那食糜。
“孙氏说了谎，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出城，陈丙森是在吃晚饭的时候直接被抓去了阎王殿。”
“何出此言？”
陶修远用手帕捂着自己口鼻，勉强说出这四个字，又觉得忍受不了这恶心的味道，干呕了几下。
“大人如果受不住，那就先去前院儿吧，等我把这边收拾好了，出去再细说。”
陶修远像得到了大赦一般，示意自己先出去处理些公务，在前厅等落葵，然后就带着常青离开了。
“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白蔹看落葵将那些食糜挑出一些来保存，然后仔细缝合尸体的腹部。
“暂时不需要了，不用在这里陪我了，我一个人可以完成收尾工作。”
落葵有些不忍，白蔹明明就是第一次看剖尸，却是任劳任怨，做了很多木香都不愿做的事儿。
“无妨，这些事儿你一个姑娘家做得，我为何做不得？我想考县衙的仵作学徒，这件事儿本想等着案子结束了，再和你说。但是现在正是学习的机会，就想着和你坦白了吧。”
落葵伸手，白蔹就将浸泡在烈酒中的白手帕递了过去。
“你为何要学习仵作？你不是说下山来是要去找你师兄么？”
落葵心中一震，现下大多数人都是不愿学这仵作之术，成天同死尸打交道，还被人所不齿。木香是因他是孤儿，被柳老收养，不得已才做了这行当。白蔹本身就不属于这里，他从前在山上同师父修行，本身就是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现在却要入世，来做这样污秽的事情。
“那姜姑娘，你为何要做这仵作？”
落葵没想到，自己被反问了，她登时想到了当年河边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她承认，自己学习仵作是有私心的。但柳老曾告知过她，仵作和医者同样重要。医者为生者治愈躯体的病痛，仵作为死者揭露死亡的真相，为逝者发声。
“死者也有话要说，无论他是多罪大恶极，找出死亡原因，就能还原很多事情的真相。”
落葵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知道眼前躺着的人犯下过累累罪行，但必然是事出有因，这晋恒书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凌柯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为何会有曾经饱读诗书的学子，走上了坑蒙拐骗的路？这一切都是为何，这些人究竟做了什么？
“是啊，我正好和姜姑娘的想法不谋而合了，我这些天跟着你们见识的这一切，都是我从前在师父的书本上学不到的。这也是师父没办法教给我的。我觉得我师兄说不定和我一样，下山后看到了这繁华的世界，就不想回山上去了。”
落葵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这条路很难走的，你也得有师父带你。”
“那我愿意拜姑娘为师，需要什么礼数，案子结了，我就去准备。”
“不可，你已经有师父了，更何况我学艺不精，不配做你的师父。”
落葵没想到，他竟然要拜自己做师父，让她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小心些，别扎着手。”
白蔹感觉到了落葵一瞬间的慌乱，她拿针的手都有些不稳，低着头不肯看他。
“没什么，若是你真想进衙门来做事儿，大可先去考衙役或捕快，若真想做仵作，可以先跟着木香学。”
白蔹没想到，落葵竟然把自己推给了那个小屁孩儿。
“姜姑娘莫开玩笑了，我可做不来别人的师父，更何况白大哥武功高强，我看和常青大哥不相上下，到时候大有作为呢。何必跟着我。”
木香脸红了。
“那木香，你去帮我给陶大人传个话，让他派人去愈安堂把孙氏传来，一会儿有话要问她。”
“好的，”
木香此时也将手头的活儿干完了，看这里不需要他，就转身换衣服离开了。
“孙氏也是凶手之一？”
白蔹有些不解。
“不是凶手也是帮凶，或者是受胁迫的，昨天晚上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紫阳。”
“你昨夜究竟去了哪里？如实交代。”
陶修远已经换上了官服，钱大人不在，他现在可以代替钱大人行使权力。
孙氏跪在堂下，整个人哆哆嗦嗦地蜷成一团，被惊堂木拍的几乎要吓破了胆。
“我，我们昨夜要出城回京，在，在路上遇到了，遇到了盗贼，我九死一生才逃出来。”
孙氏声如蚊蚋，脸色苍白，额头都渗出细小的汗珠来。
“还在说谎，昨夜那林间虽说是发现了你的脚印，但是有人故意穿着你的鞋来回走了一遭，步伐距离和走路姿势，都完全不是你这种深闺妇人的模样，下面大人问你话，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茵陈和璟天也被召了回来，说陶大人要审问孙氏，他们就先结束了阎王殿的搜查工作，先回公堂来。
“那可能是我当时跑太急了，所以步子迈的大了些，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跑回来的，当时都吓坏了。”
“那你昨夜为何一个人在树林间奔走？你在外面的时候，陈侍郎当时可还在醉月楼里吃饭呢，你是打算一个人偷偷回京么？”
落葵这时候已经换过衣服，带着一身刚沐浴过的清爽走了出来。
“姜姑娘，你要为我说句话啊，我真得没说谎，你要帮我啊。你还帮我治病，是个好人。”
孙氏看到落葵，就像落水的人看到了浮木一般，赶忙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我只看证据，我从陈侍郎的胃中发现了未消化的食物，推算昨夜他是在戌时进食，胃中的食糜可以推断出他昨夜吃过蟹酿橙，而且这道菜就是醉月楼的招牌，其余酒楼都做不出这道菜来。而且醉月楼向来都是堂食，并没有外送这样的服务，请问孙夫人，为何同样的时间，你却在十几公里外的山里？”
“孙氏，昨夜，陈侍郎究竟在同何人一起吃饭，如实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