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茗轩二楼的雅间,临着一条僻静的街道,窗外几竿翠竹掩映,环境清幽。苏婉清在伙计的引领下推门而入时,顾北辰已端坐在临窗的茶席旁。他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少了几分那日的贵气逼人,多了几分闲适儒雅。
见苏婉清进来,他并未起身,只微微颔首示意,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姑娘,请坐。”
“顾公子。”苏婉清依言在他对面的蒲团坐下,姿态从容。
茶博士熟练地沏好两杯茶,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雅间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淡淡的茶香和窗外细微的风拂竹叶声。
顾北辰将一碟精致的芙蓉酥推至苏婉清面前,语气随意自然:“听闻姑娘店中的贵客牌记之法,近日在金陵城中颇受热议,令人耳目一新。”
苏婉清并未去动那碟点心,只端起自己面前的青瓷茶杯,杯壁温热,茶汤清亮。她浅啜一口,才道:“公子过誉了。不过是清理积压、回馈主顾的寻常法子,当不得如此评价。”
“寻常法子却能盘活一间死铺,便是不寻常。”顾北辰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些许探究,“今日请姑娘来,除却品茶,实则另有一事相商。”
“公子请讲。”
“我手中有一批自塞外而来的皮货,质地上乘。然顾家于此道经营不深,在南边销路有限。苏家渠道通达,不知可否借贵号之力,代为销售?所得利润,可按市例分成。”顾北辰说得直接。
苏婉清捧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他:“承蒙公子看得起。只是,苏家素以丝绸为主,于皮货鉴定、保管并无经验。公子方才也提到,顾家于此道经营不深,婉清斗胆一问,这批皮货的来源、品质,公子可都逐一验看过?确保无任何瑕疵或……不妥之处?”
她话语委婉,但意思明确。代为销售可以,但货品本身必须过硬,她不能接手来路不明或质量低劣的货物,损了苏家好不容易挽回的声誉。
顾北辰闻言,并未立刻回答,他身体忽然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双深邃的眼眸直视着苏婉清,唇角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姑娘此言……是疑我顾北辰的货不洁,还是疑我此人……心术不正?”
他的动作突然,气息迫近,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苏婉清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紧,但神色并未慌乱,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雅间窗户外,靠近走廊的那一侧窗纸上,极快地掠过小半片模糊的黛色衣角,一闪而逝,轻微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苏婉清的话语停在唇边,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她垂下眼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语气不变,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公子言重了。婉清只是循商贾本分,谨慎行事而已。既是合作,双方坦诚相待,查验货品乃是必经之程,并非针对公子个人。”
顾北辰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和依旧平稳的声线,缓缓坐直了身体,那股迫人的气息也随之散去。他端起自己那杯已然微凉的茶,笑了笑,意味不明:“苏姑娘果然谨慎。验看货品,自是应当。那便改日,请姑娘移步货栈一观?”
“可。”苏婉清简短应道。
之后的茶叙,气氛便淡了许多,两人只就着江南风物、织造工艺闲聊了几句,便各自告辞。
苏婉清走出清茗轩,坐上来时的青绸小轿。轿帘垂下,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她的眉头才几不可察地蹙起。顾北辰方才的试探,……今日这茶,喝得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