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苏锦阁的热闹,并未随着那批“早春限定”浮光锦的售罄而消退,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得了那梨木苏锦牌的客人,几日后果然再次登门。她们或是为了那“下次让利五成”的实惠,或是觉得这木牌别致,代表了某种眼光的认可,再次前来选购。
“掌柜的,上次那浮光锦着实不错,我家小姐做了身裙子,前儿个去参加尚书府花会,可是被好几位夫人问起了呢。”一个穿着体面的丫鬟笑着递过木牌,“小姐吩咐了,再选几匹日常做衣裳的杭绸和软缎,料子要好,花样嘛,就按你们如今新摆出来的这些样子挑。”
伙计连忙接过木牌,核对编号登记,态度比往日热情了十倍不止:“姐姐放心,咱们铺子里的杭绸都是上等货色,您看这匹水蓝色的,与贵府小姐的气质正相配,还有这藕荷色的,如今城里正时兴……”
类似的情景几日来不断上演。那些原本只是为了限定锦缎而来的客人,在享受优惠的同时,也顺手带走了铺子里其他品类的绸缎。加之苏婉清让伙计们持续更换梁下的织锦知识,以及店内时常调整的、颇具巧思的布料陈列,使得这间原本门可罗雀的铺子,竟渐渐成了城中一些夫人小姐闲暇时愿意来逛一逛的地方。
铺子门前,开始渐次停靠一些装饰雅致的青绸小轿。虽不及东街主铺那般车水马龙,但在这相对僻静的西街,已是一道惹眼的风景。
月末,苏府书房内,苏明远对着管事们呈上来的各铺账册,眉头依旧习惯性地蹙着,但当他翻到西街铺子的那一页时,捻着胡须的手指猛地顿住了。他仔细看了两遍,甚至抬手揉了揉眼睛,脸上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西街铺子这个月的盈余,竟比上个月翻了一倍还多?”他抬头,看向负责汇总的李管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李管事,这数目……可核算清楚了?没有错漏?”
李管事脸上带着这些时日少见的红光,恭敬回道:“老爷,老朽反复核对了三遍,绝无错漏。大小姐接手后,不仅将那批积压的浮光锦全数售出,价格还比往常次品处理价高了不少。连带库里那些压了许久的过时杭绸、寻常绢纱,也卖出去大半。如今库房空了一大半,银钱却回笼了许多。”
“好……好!”苏明远长长舒了一口气,紧锁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他看着账册上清晰的数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欣慰,有惊讶,也有一丝如释重负,“婉清她……确实用了心。”
消息在后宅传得飞快。赵姨娘听着心腹丫鬟的禀报,看着账房那边送来的、显示西街铺子盈利而其他铺子依旧惨淡的份例单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条崭新的绣花帕子,那柔软的丝绢几乎要被绞得变形撕裂。
……
清茗轩茶楼,二楼雅间。
顾北辰临窗而坐,面前摆着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他并未品茶,修长的手指在微凉的杯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目光落在窗外街景上,看似随意,实则专注地听着隔壁桌几位文人模样的茶客闲聊。
“听说了吗?西街那家苏锦阁,近来可是风头正劲。”
“哦?可是那个苏家?他家生意前阵子不是听说很艰难吗?”
“此一时彼一时矣。听闻是他家那位前些日子落水的嫡女,想出了个什么‘限定’‘牌记’的新鲜法子,把一批染坏了的次品锦缎卖出了高价,还引得不少闺阁千金争相前往。”
“竟有此事?那位苏小姐,倒是个有巧思的。‘贵客牌记’……这法子颇有意思,让人甘愿再次登门。”
“何止是有意思,简直是盘活了一间死铺。如今那西街铺子,可是热闹了不少。苏家,说不定真能借此喘过气来……”
茶客们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转为谈论其他趣闻。顾北辰收回目光,指尖在杯沿的叩击声停了下来,他端起那杯已然温凉的茶,凑到唇边,并未饮用,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