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西街铺子内外已然焕然一新。橱窗边,那匹淡青色浮光锦在日光下流转着独特的光泽,吸引了不少路过行人的目光。店内,其他绸缎也被伙计们依着苏婉清指点的法子,重新搭配摆放,虽不及专业画师构图精妙,却也别致清新,脱离了往日呆板的模样。梁下悬挂的字条也换成了“寸锦寸金:云锦的织造工时考”。
然而,进门观看、询问的人虽比往日多了些,真正掏钱购买那批“早春限定”浮光锦的却寥寥无几。尤其是那些精心雕刻、陈列在紫檀木匣中的梨木“苏锦牌”,更是无人问津。木牌打磨得光滑温润,上面刻着“苏锦阁”字样及编号,系着青色丝绦,看起来十分精致,却仿佛成了无人赏识的摆设。
午后,客人稀少,两个伙计靠在柜台后,忍不住低声嘀咕起来。
“我看悬……这都第几天了?一块牌子都没送出去。那些夫人小姐,精着呢,谁会为了个名头不清不楚的‘限定’,就掏钱买这颜色不均的料子?还送牌子……下次让利?下次还不知道来不来呢。”
“就是,新鲜法子听着是好听,可咱们这铺子地段本就不如东街,口碑也……唉,我看大小姐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做生意,哪是摆弄几下布料、写几个字条就成的?”
他们的声音虽低,但在略显空旷的铺子里,还是隐约传到了在后间查看账目的苏婉清耳中。她翻动账册的手顿了顿,面上却没什么波澜,继续核对着数目。
李管事在一旁有些焦急,低声道:“大小姐,这……客人只看不买,长久下去,只怕伙计们的心气又要散了。”
苏婉清合上账册,抬眼看向李管事:“李管事,我们库房里,可还有品质上乘、但花样稍显过时的寻常绸缎?价格实惠些的。”
李管事想了想:“有是有,前年进的几批杭绸,料子是顶好的,只是花样如今不太时兴了,也压了些在库里。”
“好。”苏婉清点头,走到书案前,取过一批裁切整齐、印着缠枝莲暗纹的浅粉色花笺,提笔蘸墨,沉吟片刻,落笔书写起来。她写的是几种苏家独有的复杂织锦工艺的名称,如“妆花”、“库锦”、“库缎”等,并在下面添上一行小字:“凭此帖至西街苏锦阁,可鉴云锦三织法细部工艺,另享杭绸限时惠购。”
她将写好的花笺递给李管事:“劳烦您安排人,将这些帖子送往相熟的那些茶楼、书肆,尤其是城中文人雅士、官家女眷常去之处。无需多言,只需说是苏锦阁奉上的雅赏帖即可。再调一批您方才说的那些杭绸过来,价格定得比市面同类低一成。”
李管事接过花笺,虽不明白其中全部关窍,但见苏婉清神色镇定,也只好按下疑虑,点头应下:“老朽这就去办。”
……
几日后的午后,城东一家颇为雅致的茶楼“清茗轩”内,几位身着锦袍的年轻公子正在品茗闲谈。其中一人,身着玄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面容俊朗,眉眼间带着几分疏懒,正是镇国公世子顾北辰。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轻步上楼,将一张浅粉色花笺恭敬地递到顾北辰手中:“爷,方才楼下有人派送这个,说是西街苏锦阁的。”
顾北辰随意接过,目光落在花笺上。只见那字迹清秀灵动,却又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韧劲,内容更是奇特,并非寻常商铺宣传货品折扣,而是邀人“鉴云锦三织法”。他指尖摩挲着花笺上“苏锦阁”三个字,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
“苏锦阁……可是那个苏家?”旁边一位公子探过头来看,笑道,“听闻他家前些日子嫡女落水,闹得沸沸扬扬,近来生意似乎也不大顺遂。这帖子倒是别致,不推销货品,反倒讲起工艺来了。”
顾北辰未答,将花笺轻轻放在手边,端起茶杯,目光投向窗外街市,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