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换上这身，真如咱安居骨水边最矫健的棕鹿配上葫芦城最灵巧的白鹿，精神极了！这衣裳简直像为二位量身定做的一般！”掌柜赞赏之余，目光忽然在妱澕耳垂上凝住，那对斑驳殷红如凝血的鸡血石耳坠，在玄靛服饰映衬下格外夺目，泛着奇异的光泽里，似有液体在流动。
"就要这两件。"慕容妱澕准备解下腰间钱袋时，掌柜便让她稍等。
掌柜捋须，笑容可掬：“女娘容语，您这对鸡血石耳坠，白里透红中，殷红欲滴，宝光内蕴，实乃不可多得的珍品，只是……”他略作停顿，斟酌续道，“配这身鱼皮褂裙的柔韧与流苏的灵动，稍显刚硬与小精了些，未能尽显其雪域的山野水泽韵味，老朽这里恰好有一对祖传的百年桦木瘤精雕的葫芦耳坠，已然传承六代。”
说着，掌柜从怀中珍重地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对深褐色、木质温润细腻、漩涡状纹理如水波荡漾、小巧玲珑的葫芦耳坠静静躺在其中。
“此木生于安居骨水边，可历千百年不朽，自带水泽灵气，每块瘤体的花纹都是自然与时间共同作用的独特巧工，不可复制。”掌柜将耳坠托到妱澕眼前，“配女娘这身玄靛流苏，更能相得益彰，添一分自然天成的意趣，不知女娘可愿割爱？老朽愿以这三件宝贝相赠，换您这对鸡血石耳坠，如何？”
他的眼神里，除了商人的精明，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探究。
慕容妱澕指尖摩挲着取下的鸡血石耳坠。掌柜说得头头是道，然她虽在新罗磨砺过，可对木材珠宝所知有限，终究不如云苏这等随商队走遍三江九河的老江湖来得通透，便转头望向他，只以清澈的目光投去询问，将决定权完全交予。
云苏并未立刻应答。他上前一步，指尖轻轻拂过掌柜掌中那对精雕葫芦耳坠，感受着那温润如脂的触感和行云流水般的天然纹理。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隼：“掌柜的，此木非比寻常，百年老桦遭雷火虫噬，于伤痛处积年累月方得此纹理致密之瘤，已属天成之物。”他指向葫芦中心那细密的漩涡，“更难得者，此‘雀眼纹’浑然天成，万中无一，需得匠人顺其肌理，剖解如抽丝，雕琢若抚云，再经千百次打磨，方得此绸缎之光。”他顿了顿，提及旧闻，“昔年邬记商行的大掌柜为求一方半掌大、带雀眼纹的桦木瘤镇纸，曾以十张上等黑貂皮相易。”
云苏目光扫过那两套精良的鱼皮衣衫，最终落回掌柜脸上，语气带着探究：“掌柜，您这对耳坠，论材之珍，工之精，价值远在鱼皮衣衫之上，以此等珍宝，外加三张貂皮，换取我们的这对鸡血石耳坠……”他微微一顿，“恕在下直言，此交易于您，恐有违商贾常理，可还能定夺是谁在割爱？”
“哈哈！这位少年郎君果然好眼力，是个懂行的！”掌柜抚掌大笑，带着雪域边境人的爽朗，“您说的在理，这雀眼纹的宝贝，搁在洛阳，那确实能换座小宅院，可郎君您瞧瞧咱这地界——”他大手一挥，指向门外隐约可见的山林江影，“葫芦城虽处勃利州都城，然面朝安居骨水，背靠千年老林子望不到的边，雷劈虫蛀的老桦树？年年都能撞见！好瘤子是金贵，可总归是咱自己‘土里长、山里找’的玩意儿！”
慕容妱澕听得心头直跳，一对耳坠能买洛阳城的小宅院呐，更重要的是，衣服钱还没算进去呢……
掌柜话锋一转，指向妱澕耳垂，眼中放出光来：“郎君您再看女娘这对鸡血石，这血头，这地子，透亮得跟冻儿似的！咱葫芦城，您方圆百里打听打听，估摸百八十年也未必能挖出一块够格儿的鸡血石料子，更别说磨成这么精巧的物件儿了，在咱这儿，上好的木头疙瘩，它抵不上外头来的一块好石头！这就好比……好比你们关内的蜀锦苏绣，在咱这儿能换多少张皮子？物以稀为贵，天经地义！女娘这对坠子，在您二位眼里兴许平常，在老汉这儿，嘿，那就是顶顶稀罕的宝贝咯！”
掌柜的手指被允许触碰耳坠，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拿到的那对殷红耳坠，说得兴起，还拍了下大腿，眼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
慕容妱澕静静听着，目光始终看向云苏。
云苏沉吟片刻，觉得掌柜所言确有其理，边境与中原对珍宝的价值评判如同隔山。他行走邬记商队多年，深知“地偏价异”、“入乡随俗”乃行商铁律，现下观掌柜神色坦然，解释也合乎此地道。他微不可察地对妱澕颔首示意。
慕容妱澕会意，展颜一笑，眼睛发亮，将如水沉的木葫芦耳坠珍重收好，那三张油光水滑的貂皮没拿，这才正式将鸡血石耳坠递给掌柜：“掌柜确系爽快人，您这份心意我们领了，只是这三件宝贝实在厚重，我们初来乍到，也不能白占您大便宜。”她指了指自己和云苏身上的新衣，“这两身鱼皮衣裳的钱，您可得给我们算个实惠价儿！”
掌柜一愣，随即朗声大笑：“哈哈哈，使得！使得！女娘与郎君也是个痛快人。”他爽快地拨弄了几下算盘，“成！这样，衣裳钱，老汉给你们个五五分，再抹了零头，就当交个朋友！”
云苏在一旁看着，嘴角微扬，心道这丫头有不肯吃亏的精明，倒也不是欺弱的霸道心。不过这笔交易，确是大大的划算，三个物件加在一起，在洛阳城即便没有顶上三座小宅院，那至少也有两座。
两人谢过掌柜，带着几分“捡了便宜”的轻松心情刚跨出店铺门槛，迎面湿润的水风裹着一个雪白的身影差点撞上来——正是刚从安居骨水里爬出来的潇洒白俊。
慕容妱澕与云苏对视一眼，心中暗自咒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