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沉重的眼皮挣扎了几下，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小姐？小姐！您醒了？老天爷，您真的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清脆的女声在旁边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苏婉清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一个穿着淡绿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扑到床边，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珠，正激动地看着她。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脸上带着稚气和纯粹的担忧。
“水……” 苏婉清的喉咙干得发疼，声音嘶哑微弱。
“哎！奴婢这就去！” 小姑娘连忙转身，跑到房间中央的圆桌旁，倒了一杯温水，又小心翼翼地扶起苏婉清，将水杯递到她唇边。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清明。苏婉清借着喝水的机会，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房间很宽敞，陈设古香古色，梨木雕花的桌椅，墙上挂着山水画，靠近窗边是一张梳妆台，上面放着铜镜和妆奁。一切都透着一种陌生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精致与厚重。
“我……睡了多久？” 苏婉清试探着问，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她脑中混乱的记忆碎片正在缓慢沉淀，一个同样叫苏婉清的女孩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却又不够清晰完整。
丫鬟翠儿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带着哭音回道：“小姐，您都昏迷整整三天了！那日您失足落水，可把老爷和我们都吓坏了！大夫来看过，说是寒气入体，又受了惊吓，开了好几副药，可您一直不醒……”
失足落水？苏婉清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同时感到身体确实一阵阵发虚发冷。她努力回想，却只有落水时冰冷的窒息感和无尽的恐惧，以及一些属于原主的、关于这个“苏家”的零散记忆。
“父亲……” 她下意识地喃喃，根据融合的记忆，原身与父亲苏明远的关系似乎颇为亲近。
“已经派人去禀告老爷了！老爷这几日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一直在书房守着消息呢！” 翠儿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着藏蓝色锦缎长袍、面容儒雅却带着明显憔悴和疲惫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眉头紧紧锁着，仿佛压着千斤重担，但在看到靠在床头、睁着眼睛的苏婉清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 relief。
“婉清！我的儿，你终于醒了！” 苏明远几步走到床前，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女儿的额头，又有些不敢，最终只是紧紧攥住了拳。
“父亲……” 苏婉清看着他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切，心中微微一暖，属于原身的情感似乎也残留了一些。她轻声唤道，带着初醒的虚弱，“让父亲担心了。”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啊！” 苏明远连声说道，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仔细端详着女儿的脸色，“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大夫马上就过来再给你看看。”
“女儿只是觉得浑身无力，头还有些昏沉。” 苏婉清如实回答，目光落在苏明远紧锁的眉头上。那眉头并非只因她昏迷而忧虑，似乎还缠绕着别的、更沉重的心事。
苏明远叹了口气，抬手想揉揉眉心，又放下，强扯出一个笑容：“无力是正常的，你昏迷了这些天，又落了水，元气大伤。好好将养些时日便好了。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准备。”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沉重，目光微微闪躲，继续说道：“家里……近来诸事繁杂，为父……唉，也没什么，你安心养病最要紧。那些烦心事，不必理会。”
苏婉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语里的欲言又止。生意艰难？她脑中闪过一些模糊的印象，苏家似乎是经营绸缎生意的，在江南一带颇有声名。但具体如何，原主的记忆里并不关心，她也无从得知。
“女儿不孝，让父亲操心了。” 她垂下眼帘，轻声说道。
“说的什么傻话。” 苏明远拍了拍她的手背，正想再安慰几句，门外又响起一阵环佩叮当之声。
一个穿着玫红色遍地织金褙子、头戴赤金点翠步摇的艳丽妇人扶着丫鬟的手走了进来，人未至，声先到：“哎哟，听说大小姐醒了？这可真是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妇人看起来三十许人，容貌姣好，眉眼间带着一股精明。她一进来，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床上的苏婉清，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她是否真的清醒，然后才转向苏明远，脸上堆起关切的笑容：“老爷，您看，我说什么来着，大小姐吉人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苏明远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了些：“赵姨娘来了。”
赵姨娘走到床边，拿起绢帕按了按并无线索的眼角，对着苏婉清说道：“大小姐，你可算是醒了。这几日，老爷担心得寝食难安，我们这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你说你好端端的，怎么就去水边玩了呢？这次可真是遭了大罪了。” 她的话语听着是关切，但眼神却不住地在苏婉清脸上、身上打量，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苏婉清心中微凛，根据记忆，这位赵姨娘是父亲的妾室，平日里似乎与原身并不算特别亲近。她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只低声道：“劳姨娘挂心了，是婉清自己不当心。”
赵姨娘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关心话，诸如“要好生吃药”、“缺什么尽管跟我说”之类的。苏明远似乎有些不耐，挥了挥手道：“好了，婉清刚醒，需要静养。你们都别在这里吵她了。赵氏，你去看看厨房的药煎好了没有。”
“是，老爷。” 赵姨娘脸上笑容不变，顺从地应了一声，又深深看了苏婉清一眼，这才扶着丫鬟转身离去。
苏明远又嘱咐了苏婉清几句，让她好好休息，这才带着满腹心事的样子离开了。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翠儿在一旁轻声收拾着药碗。
苏婉清靠在床头，闭上眼，努力整理着脑中纷乱的思绪。穿越了……成了一个江南绸缎商苏家的嫡女。原身因为失足落水昏迷三日，香消玉殒，而自己则占据了这具身体。父亲苏明远看似关爱，但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言语间提及家事似乎有所隐瞒。那位赵姨娘，表面关切，眼神却透着探究……
正思索间，窗外隐约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像是两个仆役在廊下走过。
一个声音说：“……库房里都堆满了，再卖不出去，这月的工钱怕是……”
另一个声音打断道：“嘘！小声点！主家的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快走吧！”
声音渐渐远去，后面的话听不真切了。
库房堆满了？卖不出去？工钱……
苏婉清睁开眼，目光落在身上覆盖的锦被上，那上面用繁复的针法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料子柔软光滑，是上好的绸缎。
苏家……绸缎生意……库房积压……父亲沉重的脸色……赵姨娘探究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