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神权之疑
万族坛的晨雾尚未散尽，如上好的轻纱般袅袅缠绕，将坛前那尊高三丈有余的人族鼎裹得若隐若现。鼎身铸满了人族耕种、狩猎、征战的浮雕，在晨光中泛着青铜的冷润光泽。鼎旁新栽的桃树已亭亭如盖，三年前帝辛亲手栽种时，它还只是株纤细的幼苗，如今枝繁叶茂，粉白的桃花开得正盛，露水凝结在花瓣边缘，折射出细碎的晨光，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如同漫天飞雪。
忽然，一道金光穿透云层，如利剑般刺破雾霭，稳稳落在坛前的空地上，激起一圈金色的涟漪。金光散去，元始天尊的身影缓缓浮现，他身披绣着日月星辰的金光道袍，衣袂飘飘，头戴紫金冠，冠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他面容威严，双目微阖，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周身仙气缭绕，仿佛执掌天地秩序的至尊。玉虚宫的十二金仙列于其后，个个仙风道骨：广成子手持翻天印，印身刻满上古符文，灵光流转；赤精子紧握阴阳镜，镜面寒光闪烁，映照出周遭景象；黄龙真人身披杏黄道袍，手持拂尘，神色淡然；惧留孙肩扛捆仙绳，眼神锐利；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慈航道人等亦各持法宝，灵光在晨光中交织，竟带着几分凛冽的压迫感，让空气都仿佛凝固。
帝辛正站在人族鼎旁，一身玄色龙袍，袍上绣着五爪金龙，龙鳞用金线绣成，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他腰间悬挂着人皇剑，剑鞘由千年紫檀木制成，镶嵌着七颗宝石。他看着阿木给桃树浇水，阿木是三年前南疆战后收养的孤儿，约莫七八岁，梳着两个羊角辫，眉眼间带着几分天真，穿着一身粗布衣衫，此刻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将水洒在桃树根部，小脸上满是认真。见神族降临，帝辛缓缓直起身，人皇剑虽未出鞘，腰间的龙气却已悄然升腾，如无形的巨龙盘旋，与神族的仙气隐隐对峙。
“人皇陛下，”元始天尊拂尘轻扫，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天地法则，“三界平定已有三年，按昔日盟约，当由神族执掌封神台，统御万族气运。”
帝辛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警惕。当年万族盟誓，是在魔渊大军压境、三界危在旦夕之际，各族为了共抗魔族而立下的盟约，只说同心协力，共诛魔族，从未提及战后由神族执掌封神台、统御万族。他缓缓转头，看向十二金仙，见广成子手中的翻天印隐隐发亮，似有随时祭出之势；赤精子的阴阳镜折射出冷光，透着几分不善；便知今日之事绝非随口一提，神族是早有预谋。
“封神台乃三界共主之位，承载着万族气运，岂能轻易交付？”帝辛声音沉稳，如同山巅劲松，抵御着神族的威压，“昔日魔族未灭，神族与万族并肩作战，浴血奋战，这份情谊帝辛记在心里，也从未敢忘。但如今四海升平，各族安居乐业，自食其力，各有传承，何须他人统御？”
“放肆！”多宝道人厉声呵斥，他身披红袍，手持多宝囊，面容桀骜，声音如惊雷般炸响，“天地秩序，本就该神族在上，万族在下！你人族不过是借龙脉之势侥幸成事，真以为凭借这点微末之力，就能与神族平起平坐？简直痴心妄想！”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阐教弟子便纷纷祭出法宝，金光闪烁，法宝的威力与魔气消散后的余威相互碰撞，让万族坛的青石板地砖都裂开了细密的纹路，仿佛随时都会崩塌。阿木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躲到桃树后，小手紧紧攥着粗糙的树干，指节泛白，却仍偷偷探出头，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帝辛挺直的背影，眼中满是依赖与敬佩。
“多宝道人此言差矣。”帝辛未曾回头去看阿木，目光始终落在元始天尊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凛然，“当年魔渊决战，何等惨烈？苏妲己以狐族精血挡魔晶自爆，魂飞魄散；龙族敖广褪鳞定海，损耗千年修为，鳞片至今未能完全复原；熊山老妖断臂护阵，生死不知，至今下落不明；人族将士更是前仆后继，尸骨成山，朝歌城外的忠魂碑上，刻满了他们的名字……他们用命换来的太平，难道是为了再给神族当牛做马，任人驱使吗？”
“人皇是要违逆天道？”元始天尊的拂尘猛地扬起，玉虚宫的仙气如潮水般涌来，铺天盖地，压得坛下的各族百姓几乎喘不过气，不少人脸色发白，身形摇晃，却仍咬牙坚持着。
“我只是想问一句，”帝辛迎着仙气上前一步，龙气暴涨，与仙气碰撞，激起漫天霞光，绚烂夺目，“天道若真要神族独霸，为何让人族能引龙脉，凝聚人皇之力？为何让妖族能凝妖丹，修炼成形？为何让海族能定海疆，执掌水域？难道非我族类，便只能俯首称臣，任人宰割吗？”
这话如惊雷炸响，在万族坛上空回荡，穿透了雾气，传遍了四野。坛下的各族百姓纷纷抬头，眼中闪过不同的神色。狐族长老狐千丈，须发皆白，身着红衣，手中拄着一根桃木拐杖，拐杖顶端雕刻着一只狐狸，他摸着花白的胡须，眼中闪过怒意与不甘，当年苏妲己的牺牲，狐族始终铭记在心；龙族将领敖烈，身披银甲，龙角峥嵘，紧握腰间的分水刺，鳞片微微泛光，龙族镇守四海万年，何时受过这般轻视；幽冥判官崔珏，面覆青巾，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手中握着判官笔，眉头皱起，他们忍受了数万年的神权压制，今日终于有人敢当众质疑，说出了他们心中积压已久的话语。
“冥顽不灵！”一声怒喝传来，通天教主突然现身，他身披黑袍，头戴黑冠，手持诛仙四剑的剑匣，眼中满是戾气，身后跟着截教万仙，阵容鼎盛，气势磅礴。“当年诛仙阵前，我等饶你一命，竟真以为神族可欺？今日便让你知道，凡人与神，终究云泥之别，不可逾越！”
他挥手祭出诛仙四剑，瞬间，四柄蕴含着毁天灭地之力的长剑悬浮在空中，剑身漆黑，剑气纵横，瞬间笼罩万族坛。人族鼎剧烈震动，发出嗡嗡的轰鸣，鼎身的七彩光芒骤然爆发，与诛仙剑气碰撞，发出刺耳的轰鸣，仿佛天地都在颤抖。阿木看到桃树的花瓣被剑气扫落，纷纷扬扬，急得大喊：“不许伤我的树！这是妲己姐姐种的树！”
帝辛将阿木护在身后，眼神变得愈发坚定，指尖在人族鼎上轻轻一按，鼎中立刻飞出无数光点，如同漫天星辰——那是三年来，各族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所凝结而成的“万民愿力”，蕴含着无数生命的期盼与信念。光点在空中汇聚，凝成一道巨大的七彩光柱，竟硬生生抵住了诛仙剑气，不让其再前进一步。
“这是……万民愿力？”元始天尊眼中闪过惊色，他从未想过，凡人与异族的信念，竟能强到对抗诛仙四剑这般神器，心中第一次对自己坚守的“神权至上”产生了一丝动摇。
“神族总说‘替天行道’，”帝辛的声音透过光柱传遍四野，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可这天道，是你们神族独断专行的天道，还是万族共同的天道？若你们非要用刀剑来争夺这统御之权，那我们便再打一场——不是为了推翻谁，不是为了称霸三界，只是为了告诉三界，告诉天地，谁也不能再把‘平等’二字踩在脚下！谁也不能随意剥夺他族生存的权利！”
坛下爆发出震天的呼应，声浪滔天，直冲云霄。人族士兵举起了刀枪，寒光闪烁，士气高昂；妖族现出了原形，虎妖咆哮，狼妖嘶吼，龙吟阵阵，妖气冲天；海族召唤来水汽，凝聚成水龙，气势磅礴；幽冥的鬼兵敲响了丧钟，声音沉闷，带着决绝。万族的力量再次汇聚，七彩光芒如怒涛般冲向神族的阵营，势不可挡。
元始天尊看着那道蕴含着无数生命意志的光柱，看着坛下万族坚定的眼神，突然想起盘古开天时的誓言：“天地无私，载育万物，众生平等，各得其所。”他拂尘上的银丝微微颤抖，心中的信念开始动摇，他一直以来坚守的神权秩序，似乎真的与天道本意相悖。
诛仙剑气在愿力的持续冲击下，渐渐消退，光芒变得黯淡。通天教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诛仙四剑被凡人与异族的力量压制，心中又怒又惊，却终究没再下令强攻——他知道，今日若真的开战，神族未必能占到便宜，反而可能引发三界大乱，届时，魔族若趁机卷土重来，后果不堪设想。
十二金仙面面相觑，神色复杂。广成子眉头紧锁，翻天印的光芒渐渐收敛；赤精子叹了口气，收起了阴阳镜；黄龙真人摇了摇头，神色无奈。他们习惯了俯视万族，将自己视为天地的主宰，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凡人与异族的信念所震慑，此刻被无数双不屈的眼睛盯着，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自己才是那个理亏的一方。
“今日之事，暂且作罢。”元始天尊拂尘一收，周身的仙气渐渐收敛，金光再次亮起，笼罩住神族众人，“三日之后，昆仑墟论道，若人皇能说出‘万族无需神权统御’的道理，让我等信服，神族便收回成命，不再强求执掌封神台。若不能，休怪我等不念旧情，强行执行天道秩序！”
金光散去，神族的身影消失在云端，万族坛上的压迫感瞬间消散。坛上一片寂静，片刻之后，爆发出如释重负的欢呼，各族百姓相互拥抱，喜极而泣，泪水与笑容交织，释放着心中的激动与喜悦。
阿木从帝辛身后钻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桃树下，看着满地的桃花瓣，又摸了摸树干上被剑气划出的伤痕，突然说：“陛下，桃树还活着，你看，这里还有新芽呢。”
帝辛低头，顺着阿木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桃树的枝干虽有损伤，却在伤口处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充满了生机。他轻轻抚摸着树干，指尖感受着树皮的粗糙与温热，像是在抚摸苏妲己残留的气息，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与怅然：“是啊，只要根还在，就死不了。就像我们万族，只要信念还在，只要彼此团结，就永远不会被打垮。”
他抬头望向昆仑墟的方向，云海翻涌，那里是神族的圣地，也是三日后论道的战场。眼中没有惧色，只有坚定与从容。他知道，与神族的这场“论道”，实则是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场关乎万族未来命运的战争，一场争夺平等与自由的战争。而他手中的武器，从来不是锋利的人皇剑，不是磅礴的龙脉之力，而是那些在田埂上耕种的农夫，在市集上欢笑的商贾，在学堂里读书的孩童，是无数平凡生命对“平等”二字最朴素的向往，是他们凝结而成的、坚不可摧的万民愿力。
三日之后的昆仑墟，注定不会平静。或许会有唇枪舌剑的交锋，或许会有暗藏杀机的较量，或许会再次引发战火。但帝辛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万族已经抬起了头，已经敢于对神权说“不”，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抗争——这就够了。
他转身，抱起阿木，看着坛下欢呼的各族百姓，看着那株顽强生长的桃树，心中充满了力量。狐千丈走上前来，躬身道：“人皇陛下，三日之后，狐族必当鼎力相助！”敖烈也上前一步，朗声道：“龙族愿与人族共进退！”崔珏微微颔首，沉声道：“幽冥界，亦不会坐视不理。”帝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有各位相助，何惧神族？”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万族坛上，温暖而明媚，照亮了每一张充满希望的脸庞，也照亮了三界平等共存的未来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