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天下午白老师又医院来看我，一进门说道：“今天上午我有课，没来上。”然后坐在我的病床边，问道，“打过针了吗？”
“打过了。”我说。“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把水果带回去让大家吃吧，我不能吃了。”
“连水果都不能吃了，又怎么了？”白老师感到很奇怪。
我张开嘴让她看，“这个样子，我还能吃水果吗？”
白老师仔细地看了看我的口腔，说：“起了这么多水泡，这回不能偷吃饼干了吧？”
我笑嘻嘻地说：“打人不打脸，说话不揭短。我就那点儿短处攥在你手里，你怎么念念不忘？”
“做错了事，还不让人说？”白老师的话听起来根本不像老师说的，好像是姐姐在教训淘气的弟弟。接着她又关切地问，“你嘴里都这样了，还能吃饭吗？”
“吃不了干的，只能喝粥了。”我无奈地说。
“一顿吃仨馒头的主儿，光喝粥受得了吗？”白老师又和我开起了玩笑。“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我以为白老师去卫生间，所以什么也没问。不一会儿白老师提着一个包东西回来了。
“你去哪儿了？”我问。
“我出去给你买些油茶面，饿了的时候冲一点儿。”
看着白老师买回来的东西，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
“别那么多废话。”白老师说。“只要你能恢复健康，我在学校领导面前能有个交代就行了。”
在我住院的七天里，白老师每天最少到医院来一次，晚上病友则向我传授泡妞经验，并给我出谋划策，如何把白老师追到手。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病友又和我聊起了白老师，他说：“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你的老师，我怎么看她对你也不像是老师对学生。每次来先嘘寒问暖，然后不是和你开玩笑，就是教训你几句。从来没有一本正经的时候。我看你就放心大胆地追，肯定有希望。”
其实这几天我也在观察白老师，她在我面前从来没有流露出姑娘喜欢上小伙子时那种羞怯亲昵的表现。虽然她很关心我，可她那种关心和大表姐对我的关心如出一辙，所以我对病友的鼓励一笑了之，并没往心里去，我不想自寻烦恼。不过他的话却坚定了我想与白老师结拜为姐弟的决心。
出院那天，白老师又来了，帮我办理了出院手续。在回学校的路上我试探着说：“我这次生病，多亏你找学校领导要车，使我及时住上院，否则我就有可能当不了你的学生了。刚入院时，病友们看你为我跑前跑后的，以为你是我姐姐。我真想有一个你这样的姐姐。”
“你想得美！”白老师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我的婉转提议。“我已经有一个像你一样气人的弟弟了，我可不想再多一个。”
白老师的话虽然让我很失望，但我不死心，心想，以后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她高兴，时间长了也许她会愿意。
出院后我去上课的第一天，白老师对全班同学说：“陈少杰虽然出院了，可是医生说他最少需要休息三、四个星期身体才能完全康复，在这段时间早晨仍然由李建国带领大家跑步，希望同学们能够体谅你们班长。”
白老师在课堂上特意提一提暂时不让我带领同学们跑步的原因，一是让我继续安心地养病，二是怕有的同学和我攀比。
我要用实际行动来回报白老师对我的关心，于是站起来表态说：“在养病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和同学们一起起床，不能跑步，我可以做一些其他体育活动。”
没想到听了我的表态，白老师竟白了我一眼，凭我对白老师的了解，我估计，如果只有我们俩她一定会说：“给你创造偷懒的机会你竟然不领情！”可是在同学们面前她却说：“不管你做什么体育活动，一定要适度，不能累着。”
为了让白老师高兴，从医院回来后，上课时我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认真听讲，认真做笔记，认真回答她的提问。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吃晚饭时，白老师离开食堂前对我说：“吃完饭，你到我的宿舍去一趟。”
不知道白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吃完饭我马上去了她的宿舍。我第一次到白老师的宿舍来。她的宿舍房间不大，里面有两张床，现在只有白老师一个人住。她的铺盖放得和部队的战士一样，褥子摊开，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放在床头。看来白老师还没有改变在生产建设兵团养成的习惯。另一张床空着，草垫子上铺着报纸，放些杂物。
进门后，我想坐在那张空床上，白老师却让我坐在她的床上，然后她满面笑容地说：“从医院回来以后，你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上课时看你像个一年级小学生似的规规矩矩的，有时我都想笑。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么乖？”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说：“我住院时你对我那么好，如果我还不表现得好点儿，那也太不够意思了。”
“你最近的表现确实让我省了不少心。”白老师笑笑说。
“以后我会一直让你省心。”我赶紧表决心说。
“说得好听没用，我要看你的实际行动。”白老师说。“最近没看见你在课堂上偷偷吃饼干，是没粮票了，还是真的脱胎换骨彻底学好了？”
“粮票还有一些。”我说。“家里寄来的粮票还没用完。”
“没有就没有了，不要说谎。”白老师说。“我每个月都剩几斤粮票，可以支援你一些。”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二十斤粮票递给我。
看着白老师递过来的粮票，我心里那个激动，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没想到我出院了她还这样关心我，就是亲姐姐也不过如此。我说：“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前几天我家给我寄来了二十斤粮票，够用到放寒假了，如果坚持不到放寒假，我给家里写信再要。”
“赶紧把粮票收起来。”白老师用命令的口气说。“你要是有粮票，怎么看不到你在课堂上吃饼干？以前看见你上课偷吃零食我非常生气，体验到挨饿的滋味以后，你不吃了，我倒为你担心起来，怕饿坏了你。”
我接过粮票，放在她的床头的桌子上。“我已经改变策略，不在课堂上吃饼干了，早饭如果感觉没吃饱，就到学校外面的小卖部再买个面包吃，这样上午上课时就不会饥饿难耐了。”
“你早这样多好！”白老师说。“上我的课时，你偷吃零食我可以视而不见，可是别的老师上课你也这样干，那些老师都对你有意见。不过最近没有人向我告状了。”
“我就是怕让你为难，所以才改变策略的。现在我也在慢慢地适应学校的生活，不像刚来时那样容易饿了。”
“你让家里给你寄粮票来，你家人够吃吗？”白老师问。
“我爸是矿工，定量是五十五斤。另外我家在房前屋后种了很多苞米、土豆、地瓜。这些东西都可以充饥，我家每年都能省下一些粮食。”
“你有粮票，也先把这些粮票收下，以备不时之需。”白老师把我放在桌子上的粮票拿起来，放进我的上衣兜里。这时我真想叫白老师一声“姐”，可我知道“姐”是不能随便叫的。
我没有把白老师塞进我上衣兜里的粮票再掏出来。收下了白老师的粮票，我本应该离开她的宿舍，可是我却不愿意马上就走。环顾一下白老师的房间，最后我的目光落在她床头柜上的一个盒子里。盒子里放着几块很漂亮的石头，我仔细地看了看，是一些矿物的晶体，于是问道：“白老师，你也喜欢收集石头？”
白老师说：“这是我上大学时在我们学校标本室外面捡的。可能是因为个头太小，又不是难收集的标本，所以被丢弃了。”
这回我可找到话题了，说道：“我也喜欢收集漂亮的石头，上学之前在铜矿工作那几年我收集了不少矿物晶体。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个紫水晶晶簇，实在是太漂亮了。”
“故意眼馋我是不是？”白老师说。“我记得第一次带你们去标本陈列馆时你说过。”
白老师的话使我想起第一次把她气哭的事，我估计白老师可能也想起来了，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马上许愿说：“寒假时我一定给你弄几块水晶石，如果弄不到好的，就把我的那块送给你。”
“你说话算数？”白老师问。
“当然算数。”我说。
“可不要忽悠我。”这时白老师好像忘了她是的我老师。
“绝不会忽悠你。如果寒假以后我空手回来就罚我天天饿肚子。”我开玩笑说。
“这可是你说的。”白老师说。“如果你不给我弄来水晶石，以后我再也不救济你粮票了。”
“寒假回来，我保证给你带一兜子水晶石回来。”我说。
“水晶石很重的，你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千万不逞能。”白老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