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则是省一级的考试,三年一次,一般在八月,考场叫做贡院。
乡试由省出题,考中者为举人,既有了做官的资格,也获得了参加会试的资格。
只有各省的乡试第一名才能被称为解元。
而会试已是全国统考,由礼部出题,考中者可以参加殿试,第一名称为会元。
在殿试中,考生要回答皇帝策问,最终根据成绩划分为三甲,第一名称为状元。
一甲只有三个人,叫进士及第,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
二甲若干人,叫赐进士出身,三甲若干人,叫同进士出身。
众所周知,明初时南方士子的受教育程度要远高于北方,而应天府更是个中翘楚。
因此贵为应天府解元的齐德,最终竟然只位列三甲末流,已是实属罕见之事。
齐德赶忙跪倒在地,道:“微臣有负陛下期望,当真罪该万死!”
朱元璋笑道:“闲谈而已,齐卿不必如此,起来说话。”
齐德谢了恩,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方才站了起来。
朱元璋道:“而且此事原也怪不得齐卿,你会试的文章,其实做得很好。
尤其是经义,无论是起股、中股,还是后股、束股,都遵循了圣人立言。
而且文采斐然,只不过在时务策论部分时,发表了一些自己对朝政的看法而已。
属实不该得到这么低的排名。”
齐德颤声道:“想不到陛下,竟然还仔细翻阅了微臣当年的试卷。
微臣感激涕零,定当以死报社稷!”
朱元璋指了指朱允炆,笑道:
“朕老了,哪里还有精力去留意这些陈年旧事。
是允炆,今日得知齐卿是十载无过之臣后,认为你是可重用之人,便从礼部调来了这些旧档。
看后可是更加对你大加赞赏呢。”
齐德赶忙拜道:“皇太孙殿下这般看重,微臣实是无以为报!”
朱允炆当然知道,自己先前从未仔细留意过齐德这个人,更不曾看过他当年的试卷。
皇爷爷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为了让齐德今后死心塌地的效忠于自己。
于是他微微一笑,道:“齐大人言重了。”
朱元璋却道:“如何能说是无以为报?
身为臣子,你今后应当尽心竭力的辅佐允炆,这便是最好的报答了知遇之恩。”
齐德会意,躬身道:“陛下说的是,这也是微臣的分内之事。”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当年科考时未能取得好名次,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否则你若是位列三甲,做了翰林院的庶吉士,这些年来也就不能得到很好的历练了。”
齐德道:“正如陛下所言,微臣这十年历任礼部和兵部的主事,着实有了些许心得。”
朱元璋哦了一声,当即来了兴致,问道:“说来听听。”
齐德躬身道:“微臣在礼部任职时,发现陛下诏有司立社学,延师儒,以教民间子弟的初衷虽好,但到了下面,却不免有些变了味道。”
朱元璋道:“说下去。”
齐德续道:“尽管设立社学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然而一些酷吏却借此来作为谋利的手段,害得百姓们苦不堪言。”
朱允炆奇道:“读书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事,又如何会让百姓苦不堪言?”
齐德叹了口气,道:“皇太孙殿下有所不知,这些酷吏的手段当真是了得。
他们有着十一字箴言,即‘想入不让入,不想入强制入’,其实就是为了从百姓那里榨取钱财。”
朱元璋怒道:“混账!这些杀不尽的贪官污吏!”
朱允炆连忙凑上前去,一边轻轻拍着祖父起伏的后背,一边温言劝道:
“太医特意嘱咐过,皇爷爷千万不可动怒,请您放心,这些事孙儿定会调查清楚,给百姓们一个交待的。”
朱元璋摆了摆手,道:“朕知道了。”
说完转头看向了齐德,问道:“齐卿做的很好,不像那些尸位素餐的庸吏,不知你在兵部又有何收获?”
齐德答道:“微臣认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故而微臣这些年对大明的将领、兵士、军械、火器以及各地的形势都做了深入的了解。”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续道:“这本册子上,除了详细地记载了各地的将领名单、兵员状况、军械配备、火器数量之外,也对边境的形势做了些许分析,还请陛下过目。”
见祖父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朱允炆立即会意,为表重视,亲自上前取过。
朱元璋看后更是连连点头,道:
“这可当真是一件宝物啊,齐卿回去后,记得再抄录一份给朕。”
谁知齐德却道:“这份册子便献予陛下,微臣已将其中内容记下,无需再做备份。”
朱元璋颇感惊讶,问道:“如此多的内容,齐卿竟已尽数记下了?”
齐德道:“微臣不敢欺君。”
朱元璋笑道:“那朕倒要考校你一番了。”
说着翻到一页,问道:“宁王有多少兵马?”
齐德不假思索地答道:“宁王殿下除王府三护卫外,还拥有带甲八万,革车六千以及朵颜三卫的骑兵。”
朱元璋点了点头,又问道:“燕王麾下的大将都有何人?”
齐德思量了片刻,道:“燕王殿下最为倚重之人,便是燕山左护卫的指挥佥事张玉。
另外,千户朱能、副千户谭渊、副千户李彬等人,皆是燕王殿下的爱将。”
朱元璋赞叹道:“你不仅知晓这些边将的姓名,竟然还能记得他们的官职,当真是难得。”
说着若有意若无意的看了朱允炆一眼,这才问道:
“那你认为,朝中现下还有谁是为帅之才?”
齐德答道:“微臣以为,武定侯郭英、四川都指挥使瞿能、右军都督佥事平安等人,皆是能征善战之将。
但若论为一军之统帅,恐怕朝中也就只有信国公汤和与长兴侯耿炳文可堪大任。”
朱元璋听后若有所思,说道:“不错,汤和擅攻,耿炳文擅守,皆为帅才。”
顿了顿,又问道:“允炆,你认为朕应该赏赐齐卿什么才好。”
朱允炆道:“以齐大人之才,只做一个主事实在太过屈才。
孙儿以为,他至少也可以从侍郎做起。”
朱元璋颔首道:“朕也如此认为。”
随即吩咐道:“传旨下去,擢升齐德为兵部左侍郎。”
兵部主事只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左侍郎却是正三品的大员。
而明朝又以左为尊,因此齐德便摇身一变,连升六级,做到了兵部的二把手。
齐德做梦也不敢想,眼前的爷孙只是一问一答,自己便从朝堂中毫不起眼的小人物,变成了举足轻重的要员。
故而呆愣了片刻后,他才想起跪地谢恩。
可他的好运却还没有结束,只听朱元璋又道:
“升任齐卿做兵部左侍郎,只是人尽其用,做不得赏赐,依朕之见,不如再为其赐名,允炆想个字吧。”
朱允炆想了想,问道:“便取一个泰字如何?”
朱元璋笑道:“泰山北斗,国泰民安,甚好。”
说完转头看向齐德,问道:“齐卿意下如何?”
齐德伏地道:“多谢陛下、皇太孙殿下赐名,微臣今后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隆恩之万一!”
待得齐泰谢恩告退后,朱允炆仍然望着其背影感慨道:
“朝中能有齐泰这样的忠直能臣,实在是大明的幸事啊!”
朱元璋淡淡道:“此人的能力,自是在官员中鹤立鸡群,但忠直却未必能称得上。”
朱允炆不由一怔,问道:“不知皇爷爷为何如此说?”
朱元璋道:“朕自洪武八年便设立了社学,齐泰所说的这些问题可谓是积弊已久,就连他离开礼部也有些时日了,可他为何到今日才肯进言?”
说着朱元璋又指了指龙案上的册子,续道:
“还有这本册子,齐泰为何刚刚才呈送御前?无非是为了寻个合适的时机,待价而沽罢了。”
朱允炆只觉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默然了片刻才问道:
“既然如此,皇爷爷为何还要擢升他的官职,甚至为其赐名。”
朱元璋道:“此番御前答对,已足以看出他的能力,其实以齐泰之才,做一个尚书都毫不为过,朕只是想将这份恩典留给你。”
说着拍了拍孙子的手臂,叹道:“傻孩子,咱们是在为国选材,又不是为儒家选道德楷模,因此做到知人善用即可。”
朱允炆点了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服气,道:
“孙儿明白了,不过孙儿还是认为,只有黄先生那样学富五车、品德高尚之人,才能作为国家栋梁。”
这位朱允炆口中的黄先生,便是洪武十八年的探花郎黄子澄,伴读东宫后,官至太常寺卿,朱允炆每次提到黄子澄,必尊称为先生。
朱元璋听后却正色道:“黄子澄当年乃是会试第一,朕之所以在殿试中将其降到第三,就是因为他虽然学问高深,但却大多是纸上谈兵之见,并无治世之才。
允炆,你可要记住了。”
朱允炆这才不敢再多言,连忙躬身称是,但心中却道:
黄先生博古通今,名满天下,皇爷爷终究是出身于草莽,对读书人有着不小的成见,他老人家这次可是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