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谷镇的城墙上，守备队员们肉眼可见地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变化。
曾经那片黑压压、令人窒息的流民海洋，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退潮”。
那股庞大的人潮，正源源不断地汇入远方黑风洞的方向，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把他们吸掉。
千刃会这头猛兽，正在以血肉为食粮，急速膨胀。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百花谷内的宁静。扩张的喧嚣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有序而专注于内功修炼的研发氛围。
丹堂之内，药香四溢。
陈浩今日前来，准备为这片新开垦的药圃，布下一个小型的聚灵阵，以加速那些珍贵草药种子的生长。
夏紫芸早已等候在此，正满脸好奇地围观着丹堂的最新成果——两炉刚刚炼成的、色泽与丹方上略有不同的生肌散和回气丹。
“陈教习。”柳清妍迎了上来，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
她递上一份报告：“根据您的指导，我们成功炼制出了成品。但……高年份主药的耗尽，成丹率大约七成，且药性恐怕与原版有所差异。”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炉暗红色的生肌散，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转向身旁的心腹弟子下令：“现在进行药效测试。打断我的手臂。”
“堂主！”弟子大惊失色。
“执行命令。”柳清妍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在她看来，以身试药，是一个丹道求索者最基本的觉悟，更是她身为丹堂之主的绝对担当。
“等等。”
一个平静的声音及时出声阻止。陈浩看着柳清妍，抛出了一个她们一直没想到的问题。
“为何……不用动物试验？”
“动物？”柳清妍等人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是啊，她们的思维一直局限在“丹药是为人炼的，自然要由人来试”，从未想过这个简单却直指核心的替代方案。
短暂的死寂后，柳清妍率先反应过来。
她对着陈浩，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个弟子礼，语气中充满了后怕与感佩：“多谢教习点拨！是我等钻了牛角尖，险些陷入‘为求道而伤身’的歧途！”
在等待弟子外出抓捕动物的期间，丹堂决定先测试风险较低的回气丹。
一名自告奋勇的弟子盘膝坐下，将体内真气耗费一空，随即服下了一颗回气丹。在她身旁，另一名记录员手持一块晶莹剔透的“测灵玉”，仔细观察着上面灵光刻度的变化。
“一刻钟……真气恢复三成！”
“半个时辰……恢复五成！”
最终，记录员高声宣布：“第一批次回气丹，平均真气恢复效能为：五成七！”
“成功了！”丹堂之内，瞬间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
不久，弟子抓来了一只活蹦乱跳的野鸡。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一名弟子狠下心，干净利落地掰断了它的翅膀，然后将一颗碾碎的生肌散喂了下去。
然而，成功仅仅持续了片刻。翅膀刚刚痊愈，那野鸡的双眼便陡然充血，变得通红，鸡冠血色欲滴。
它发出一声不似禽类的尖利嘶鸣，不再是家禽，而像一头小型的、长着羽毛的恶魔，疯魔般地在丹房内横冲直撞起来。
显然，药力过于霸道了。
负责记录药效的弟子，说道：“堂主，鸡无法说明情况，我怎么记录药效的好坏？”
看到动物实验无法提供精准的人体反馈，柳清妍再次平静地站了出来，对着弟子伸出了自己的左臂。
她看向陈浩询问意见：“陈教习？”
陈浩不忍心地点了点头。
“咔嚓”一声，左臂应声而断。柳清妍脸色煞白，却哼也未哼一声，接过丹药服下。
片刻后，她感受着手臂内骨骼迅速接续的酥麻感，以及体内那股如烈火般升腾、让她几欲长啸的气血之力，终于得出了最终结论。
“接骨功效完美。但气血激荡之感过于强烈，凡人恐怕承受不住。应加大配方中‘清心蕊’的剂量，以中和药性。”
尽管尚有瑕疵，但两种战略级丹药的成功，依然让整个丹堂陷入了巨大的狂喜之中。
有几名年轻弟子甚至私下议论，认为那动物实验多此一举，既得不到准确反馈，又浪费时间，以后不如直接省去。
她们的议论声虽小，却没有逃过陈浩的耳朵。
他那陡然变得严肃的表情，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人的庆功火焰。
他看着那些因成功而满脸潮红的弟子们，平静地问道：“你们觉得，动物实验是多此一举，对吗？”
几名弟子不明所以，茫然地点了点头。
陈浩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指着那只被关起来，依然亢奋不已的野鸡，进行了振聋发聩的“致命四问”。
“它吃了丹药，只是变得亢奋，所以你们才敢让柳堂主亲身试药。可如果，它吃了之后，是立刻发狂，见人就啄，不死不休呢？”
“如果，它根本承受不住这霸道的药力，当场经脉寸断，爆体而亡呢？”
“再如果，这丹药中某种替代药材的组合，产生了我们未知的剧毒，它吃下之后，当场七窍流血，抽搐而死呢？！”
“你们，还敢试吗？”
三问之后，整个丹堂鸦雀无声。
所有弟子，包括柳清妍在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们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三个可怕的场景，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吓出了一身淋漓的冷汗。
陈浩看着她们后怕的表情，一锤定音。
“都给我记住了！动物实验，从来不是为了得到精准的人体数据！”
“它是为你们所有人的‘献身精神’，强制建立起的一道‘安全底线’！它的唯一目的，就是用最廉价的成本，回答那个最致命的问题：这新炼出来的玩意儿，究竟会不会死人！”
“想要更加准确的效果。最好找到和人类体型一样的动物，误差会更小。”
众人羞愧地点头，明白了陈浩的用意。
至此，丹堂众人对陈浩的敬畏，从单纯的技术指导，彻底上升到了对方法论和“道”的绝对信服。
她们终于明白，陈浩带来的，不仅是丹方，更是研发的“道”与“法”。
前者指明方向，而后者，则确保他们能在这条路上，安全地、长久地走下去。
这，才是联盟最坚不可摧的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