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中年男人与那两名“同伴”带着沉甸甸的食物,回到了绝望的流民营。
三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便心照不宣地分开,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中年男人带着食物的出现,像一块巨石砸入死水,立刻在他周围饥肠辘辘的邻居中,引发了巨大的骚动。
“老张,你哪弄的粮食?!”
“是啊,可不能一个人独吞!”
数十道贪婪、嫉妒、疑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他手中的食物袋上。
无视了周围的喧哗,他先是笨拙地将食物分给了早已饿得眼冒金星的妻儿。当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周围响起一片狂咽口水的声音。
随后,他缓缓站起身,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平静地讲述了自己在千刃会的所见所闻——那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那纪律严明的演武帮众。
以及……那颗据说能换来一个月安稳的辟谷丸。
他的叙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比任何激昂的言语都更具凿穿人心的力量。
“你疯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尖锐地叫道,“那可是千刃会!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你是不是被他们收买了,当了他们的托儿?!”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中年男人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怀里正狼吞虎咽、小脸沾满食物残渣的孩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外人无法读懂的温柔与决绝。
下一刻,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质疑者,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
“是!那又怎么样?!”
“就算老子真的去给强盗当狗,我的妻儿也能有饱饭吃!你们呢?你们的孩子呢?!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这里,活活饿死吗?!”
这声嘶吼,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烙在每个人的心上。那些尖刻的质疑,瞬间被这滚烫的现实烫得哑口无言。
对啊!是活着做强盗,还是留下一身清白死去?
同步传播消息的还有那两名“同伴”,他们在中年人周围约一百米处停下,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缓缓张开。
夜深人静。
那两名曾与中年人“同病相怜”的同伴,此刻却悄然出现在了千刃会的密室之内,向王霸三人躬身复命。
“禀报三位大人,”其中一人恭敬地说道,“营地各处,三十二个暗桩均已完成任务。在我们回来之前,信息已经顺利扩散。”
“干得不错。”赵谋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开始复盘此次行动的精密布局。
“第一步,用托启动。”他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冷静而自信,“首战必求万无一失。安排自己人当托,确保了我们的‘种子计划’能百分之百启动,不会有任何意外。”
“第二步,精准选人。我们选中的那个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家庭的重担让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机会。利用他,能撬动一个家庭,让我们的宣传效果呈几何倍数增长。”
“最关键的是第三步,”赵谋的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我们安插的数十名‘暗桩’,会确保营地里的任何人,无论向谁打听,听到的关于千刃会的消息都将是惊人地一致。当谎言被重复一千遍,它就成了唯一的真相。一个无懈可击的信息茧房,就此形成!”
王霸听得兴奋不已,唯有孙德发,却在此时皱起了眉头,面带忧色。
“军师此计虽妙,但人心难测。”他沉声点出了计划的最终风险,“说实话,我今天下午,一共物色了十个像老张那样的‘种子’,挨个去谈了话。可最终,敢跟着我走一趟的,只有他一个。”
他叹了口气:“万一剩下的九个,没一个被说动,反而个个都学聪明了,只想着来我们这里白嫖那五天的口粮……下面可是几千张嗷嗷待哺的嘴,我们千刃会家底再厚,也遭不住这么折腾。”
这份基于现实受挫的焦虑,让密室内狂热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增添了一份真实的紧张感。
成败,似乎就悬于那剩下的九个“种子”一念之间。
三人陷入了沉默的等待。
在黑风洞外最高处的一块岩石上,一名负责监视的修士,正用他远超常人的视力,如鹰隼般俯瞰着下方黑暗的流民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密室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之时,一个声音通过特殊的传音法器,在寂静的室内突兀响起:
“报告!有人动了!东边一个……南边两个……一共五个人!”
这五个人,正是孙德发先前谈过话却最终退缩的“种子”。在舆论的持续发酵和同伴成功案例的双重刺激下,他们心中最后的天平终于失衡。
五人各自怀着心思,却不约而同地借着月色,小心翼翼地向黑风洞方向摸来。
千刃会密室内的空气,瞬间被点燃!
王霸猛地站起,眼中爆发出饿狼般的精光,沉声下令:“按计划行事!快去带路。”
那五个被希望与恐惧反复拉扯的人,在黑暗中兜兜转转,最终竟在山脚下的一条岔路口不期而遇。看清对方同样是满脸忐忑的流民后,他们心中同时松了口气。
结伴同行,胆气也壮了几分。
继续寻路,这时一队“恰好”路过的巡逻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什么人夜闯千刃会?!滚出去!再往前一步,死!”
巡逻兵厉声呵斥,手中的青铜武器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做出随时要杀人的姿态,瞬间将那五人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扭头就跑。
就在他们以为必死无疑时,巡逻队长却“咦”了一声,提着灯笼走上前仔细盘问。
“这不是下面的流民吗?”
“是是是,我们是来投靠千刃会的。”
确认了他们的来意后,队长的态度瞬间从寒冬转为盛夏,蒲扇般的大手热情地拍在他们的肩膀上,哈哈大笑。
“嗨!原来是自家兄弟!刚才吓着了吧?没办法,最近跟百花谷那帮娘们闹翻了,防得紧!走走走,我亲自给兄弟们引路!”
这番“外冷内热”的戏码,瞬间让那几颗悬着的心落了地,甚至生出了一丝被“自己人”接纳的归属感。
与此同时,流民营的帐篷内。
中年男人已经成功说服了忧心忡忡的妻子。
在妻儿都熟睡之后,他悄悄撩开帐篷的门帘,看着外面黑暗中那些因为他的“布道”而蠢蠢欲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议的攒动人影。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那其中,有希望,有决绝,更有一丝……猎人般的狂热。
“先五个人……”他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如同梦呓,“然后是三十个……我们一家,就再也不一样了……”
被希望点燃的猎物,在这一夜,终于变成了渴望猎食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