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喜怀里的妙音本已气若游丝,听见“大帅”二字,眼睫竟颤了颤,勉强睁开一条缝。
凡修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尸体,跌跌撞撞地朝着深坑跑去,刚要往下跳,却见一道血色身影从天而降。
正是樱冢雾生。
他抬脚踩在逸尘的后背,靴底狠狠碾过对方的伤口,逸尘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在雪地上。
樱冢雾生举起天护正宗,冰凉的刃尖抵在逸尘的脖颈上,只要再往下一压,就能了结对方的性命。
可他的动作却顿住了——
目光越过深坑,落在凡修们怀里那些姑娘的尸体上,有的尸体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有的脸上残留着未干的泪痕,那模样,和集中营里他所见的惨状如出一辙。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战鬼形态渐渐褪去,雪白的头发慢慢恢墨黑。
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脑海中突然闪过逸尘之前的话:“你守的是幻樱大义,还是师尊编织的谎言?”
“你……你叫雾生,对吗?”
微弱的声音突然传来,细若蚊蚋,却清晰地钻进樱冢雾生耳中。
他循声望去,只见翠喜抱着妙音,正艰难地挪到坑边,姑娘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起皮,却仍拼尽全力抬着眼,看向坑中的他。
“求你……放了逸尘弟弟……他是好人,他在保护我们……”
樱冢雾生没有说话,刃尖仍抵在逸尘脖颈,却悄悄松了几分力道。
“我看的出来……你也是好人,像千奈一样……”
“千奈?”
樱冢雾生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你……你认识千奈?”
妙音咳了两声,胸口的起伏愈发微弱,声音却仍在断断续续地传向樱冢雾生:“千奈……她早年来神州,是为了打探仙魔两界的情报,还……还养过式神收集生魂,说是为了幻樱的‘生路’。可后来她和我们待久了,又在仙宫见了《四象饮水图》,才找到了自己的道……”
话音未落,妙音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沫,眼神开始涣散,“她……她和你一样,都被蒙在鼓里,可你们都没彻底迷失……求你……别再帮着那些人作恶了……”
“姐姐!”
逸尘在雪地上挣扎着,后背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在雪地上挣扎着,拼尽全力朝着坑边爬去,眉间的魔纹随着心神的激荡渐渐褪去,原本妖异的眼眸重新恢复清明,“你撑住!”
樱冢雾生垂眸看着脚下的逸尘,又望向坑边气若游丝的妙音,握着天护正宗的手松了又紧。
方才被战鬼之力压制的思绪翻涌上来——
他缓缓挪开踩在逸尘后背的脚,天护正宗收回身侧,没有再阻拦。
逸尘见状,立刻踉跄着爬起身,不顾身上的伤痛,跌跌撞撞冲到坑边,一把将妙音从翠喜怀里抱进怀中。妙音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对不起……对不起!”逸尘的声音带着哽咽,泪水砸在妙音苍白的脸上,“是我没保护好你们,是我来晚了……我不该让你们独自面对那些武士,我……”
“傻弟弟……”
妙音抬起手,想摸一摸逸尘的脸颊,手腕却软得发颤,指尖刚抬到半空,就不受控地往下垂。
逸尘的心猛地一揪,连忙攥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脸上,掌心裹着她的手,蹭过脸颊的泪。
“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护了我们这么久,姐姐都看在眼里……”
她的眼神渐渐开始涣散,声音越来越轻,却带着一丝笑意:“还记得吗?你刚飞升上界的时候,还是个呆小子,见了我还会脸红……现在都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帅了,姐姐……姐姐为你高兴……”
逸尘喉咙发紧,扯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往下淌:“我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我连青楼和酒楼都分不清,被师伯骗去香满阁,还是姐姐你手把手教我怎么应付妈妈,怎么装样子蒙混过关……”
他声音发颤,把妙音的手贴得更紧,“那时候我还很青涩...…”
妙音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眼睫上沾着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现在……可没人能再调戏你了。你都成了念璃妹妹名正言顺的帝婿了,往后啊,你可要好好护着她……”
她呼吸陡然急促,“只是芽芽……姐姐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芽芽,她还那么小,还没见过多少好日子……你答应姐姐,一定要护着她,别让她受委屈,好不好?”
“我答应!我一定答应!”
逸尘忙不迭点头,泪水砸在妙音手背上,“姐姐你放心,我会把芽芽当成亲妹妹,拼了命也会护她周全!”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疾步奔来,是林阙与赵衍,手里还提着一颗染血的头颅——
正是宁次介一的脸。
“大帅!介一这贼子的人头,我们带来了!”林阙的声音带着复仇的快意却也难掩沉重。
赵衍又补充道:“姑娘放心,我们出来时,师尊特意交代,帝女殿下已经带着人接应到顾妈妈和其他姐妹了,她们都安全!”
“安全了……就好……”
妙音的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棉絮,紧绷的肩膀彻底垮下来,原本亮着的眼神一点点暗下去,只剩一层灰蒙蒙的雾。
“弟弟……我冷……抱紧我……”
逸尘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连忙收紧双臂,将妙音整个人护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裹着她冰凉的身子,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哽咽:“不冷了姐姐,我抱着你,不冷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人的身体在一点点失去温度,那微弱的呼吸渐渐变得轻浅,最后连胸口的起伏都几不可察。逸尘的手指颤抖着抚上她的脸颊,一片冰凉,再没有半分暖意。
“姐姐?”他试探着轻唤,声音发颤。
没有回应。
怀中人的头轻轻歪了歪,搭在他的臂弯里,再没了动静。那只曾被他攥着贴在脸上的手,彻底垂落下去,指尖的凉意透过衣料渗进逸尘的皮肤,直抵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