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的耳机分我一半】
——「午后失声的蝉」
午休铃一打，整栋教学楼像突然拔掉电源的音箱，嘈杂戛然而止。沈予执没去食堂。竞赛队的教室被征用做集训，空调坏了，窗机发出老牛般的嗡鸣。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卷子翻到最后一道大题，汗水顺着耳后滑进领口。
右耳的耳机里，女声唱到副歌的最后一句——电流刺啦一声，彻底哑了。
沈予执摘下耳机，世界随之寂静：没有蝉鸣，没有远处篮球的砰砰声，只有心跳突兀地放大。
他低头拆耳机，线控里掉出一粒焊锡渣——彻底报废。
“需要帮忙吗？”
声音从门口传来。林羡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一只纸碗，碗里是食堂限量供应的冰镇绿豆汤。
她穿着舞蹈服，外面潦草地套了件校服外套，袖口沾着一点粉底，像不小心蹭到的云。
沈予执摇头，把坏耳机卷成一小团，塞进笔袋。
林羡走进来，把绿豆汤放他桌上，吸管插好：“赔你的。”
“什么？”
“早上公交卡。”她顿了顿，“还有——谢谢你没把我交给那个家伙。”
沈予执没接话，目光落在绿豆汤浮起的冰渣上，像在看一道尚未证明的猜想。
林羡拉开他前桌的椅子反坐，下巴抵在椅背上：“你有备用耳机吗？”
“没有。”
“那……”她眨眨眼，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耳机，拔掉右耳那只，递过去，“一人一半，听吗？”
——「共享歌单」
林羡的耳机线不长，两人被迫隔着一张课桌凑近。
林羡按了播放，音乐流出：
“She shares my dreams, I hope that someday I’ll share her home…”
沈予执的肩微微僵了一下，却没躲开。
午后炽白的阳光穿过窗棂，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林羡用小指悄悄调低音量：“你喜欢英文老歌？”
“随便下的。”沈予执说。
“骗人。”林羡点开手机歌单，“你列表里一共九十七首，六十四首都是Westlife。”
沈予执侧目，第一次认真打量林羡的屏幕：歌单名——“躲风的人”。
“你的？”他问。
“嗯。”林羡笑，“从初中听到现在。”
沈予执垂眼，看见自己耳机线标签上歪歪扭扭写着“L”，被涂改过，依稀还能辨出原来的“Y”。
他忽然想起，上周耳机坏掉前，左耳听到的最后一首歌也是这首《Perfect》。
“你该去练舞了。”沈予执提醒。
林羡看表，惊呼一声“妈呀，我差点忘了”，起身时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尖锐的声响。
耳机线被拽得笔直，插头险些脱落。
“晚上排练到九点，先走了！”
她跑了两步，又回头：“耳机明天还你！”
沈予执想说不用，林羡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半杯绿豆汤和一只还在振动的低音炮——那是林羡走时忘了关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QQ消息：
【市青少年舞蹈大赛组委会】决赛名单公示，请选手确认伴奏。
伴奏文件名：晚风知我意.mp3
——「傍晚的操场」
傍晚六点半，舞蹈室。
夕阳透过百叶窗切割成一条条金线，落在木地板上。
林羡独自练旋转，汗水在锁骨处积成亮晶晶的小溪。
音乐从蓝牙音箱里放出来，却卡了壳——文件损坏。
她蹲在地上，盯着手机发呆。她心里想“真是的，这个时候坏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需要帮忙吗？”
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予执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只黑色U盘。
林羡眼睛一亮：“你怎么来了？”
“路过。”沈予执把U盘递过去，“伴奏我帮你修了。”
林羡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掌心，烫得缩了一下。她把U盘插上，沈予执帮她按了开始键。
音乐重新响起，流畅如溪水。
林羡跟着旋律转圈，裙摆绽开，像一朵白色的昙花。
沈予执站在门口，背光，看不清表情。
一曲终了，林羡气喘吁吁地停下：“你怎么知道伴奏坏了？”
沈予执没回答，只是指了指她手机：“QQ群文件，我看见了。”
林羡吐吐舌头：“大神就是大神。”
沈予执转身要走，林羡叫住他：“明天决赛，你来吗？”
“不一定。”
“那……”林羡咬了咬唇，“如果我来找你，你会在吗？”
沈予执脚步顿了顿，没回头：“看情况。” 嘴角微微上扬，亲亲一笑。
——「深夜的灯」
晚上十点，沈予执回到家。
父亲沈志国在客厅批改作业，听见开门声，头也没抬：“回来了？”
“嗯。”
“竞赛题写完了？”
“还差两道。”
沈志国推了推眼镜：“明天早读前交给我。”
沈予执点头，回房。
台灯下，他摊开卷子，却迟迟没动笔。
耳机静静躺在桌角，左耳那只依旧无声。
他打开手机，播放列表停在《Perfect》03:47处。
窗外，樟树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风一吹，叶尖颤动。
沈予执忽然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张旧演出票——那是去年市青少年舞蹈大赛的观摩票，他没去。
票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
“如果风停了，你会来吗？”
字迹和林羡今天给他的伴奏文件名一模一样。
沈予执把票折成四方，和耳机放在一起。
然后，他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明天决赛，还有十个小时。
灯关掉，房间沉入黑暗。
耳机里，右耳传来最后一句歌词：
“…and I won’t let you down.”
左耳，依旧无声。
黑暗中，沈予执轻轻说了一句：
“明天见。”
凌晨三点，林羡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伴奏已重新剪辑，注意02:15处节拍变化，别踩错。】
她回拨过去，对方已关机。
窗外，风停了。 看着那刚刚停下的风，她可能猜到那则短信是他发来的，看着手机，慢慢的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