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苏醒”并非声音,却比任何巨响更撼动灵魂。它如同无形的潮汐,从认知迷宫的深处轰然扩散,所过之处,流动的概念凝固,扭曲的感知被强行抚平——不,不是抚平,是归于一种更古老、更绝对的“无定形”。色彩失去意义,声音回归本质的振动,连“时间”这一概念本身,都开始变得稀薄、粘稠。
一种难以言喻的“注视”落在了他们身上。没有恶意,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存在性碾压,仿佛人类不会在意脚下蚂蚁的挣扎。在这注视下,个人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融入那永恒的、万物归一的背景噪音之中。
“稳住心神!”凌夜嘶哑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他残破的身体表面,幽蓝色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强度亮起,构筑成一个将四人勉强笼罩在内的薄弱屏障。这屏障无法完全隔绝那无处不在的意志侵蚀,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提供了一个短暂的、脆弱的“自我”认知支点。“定义场屏障,坚持不了太久!”
陈末感觉自己的编辑器核心在疯狂尖啸,过载的警报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古老契约解析】功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理解、拆解这充斥一切的混沌规则,但反馈回来的信息流庞大、混乱到足以让任何清醒的头脑瞬间疯癫。他只能拼命抓住其中相对稳定的碎片,如同在雪崩中寻找掩体。
“仪式…必须在这里…在祂完全苏醒前…”卡恩长老半跪在地,依靠界碑残留的能量维系着最后的清醒,他手中的古老典籍无风自动,书页上那些扭曲的符号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微弱的、与周围混沌格格不入的秩序辉光。
艾汐站在众人中央,她是受影响最深的,也是唯一能与那苏醒意志直接共鸣的存在。她的身体微微悬浮,长发无风狂舞,双眼彻底化为一片混沌的色盘,不断流转。属于“艾汐”的人格正在与“汐”的记忆,以及那更底层、更恐怖的“母亲”本源进行着殊死搏斗。她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一种古老、空灵、蕴含着奇异规则力量的音节——那是卡恩长老传授的,用于引导“永恒封印”的古老诗篇。
每一个音节的吐出,都让她身体周围浮现出细密的、由光芒构成的锁链虚影,试图向内收缩,加固那摇摇欲坠的自我封印,并以此为基点,向外扩散封印的力量。
她的吟诵,如同在死寂的深海中投下一颗石子。
迷宫深处那苏醒的意志,终于给予了明确的“回应”。
不再是无所不在的注视,而是……攻击。
他们脚下的“概念地面”骤然液化,化作一片粘稠的、试图吞噬同化一切的黑暗泥潭。同时,从四面八方的混沌虚空中,无数扭曲的、由纯粹未定义能量构成的“触须”凭空生成,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同鞭子般抽击,时而如同利矛般穿刺,时而扩散成无形的精神冲击,直抵灵魂深处!
这些触须并非实体,常规的物理攻击完全无效。它们代表着“混沌之母”最本源的侵蚀力量——对“定义”的否定与抹除。
“我来牵制!”凌夜低吼一声,幽蓝屏障猛地向外扩张,如同一个脆弱的肥皂泡,与最先袭来的几根能量触须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规则层面的剧烈摩擦声。幽蓝屏障光芒狂闪,裂纹瞬间遍布,凌夜身体剧震,破损处电火花疯狂跳跃,但他死死顶住了这一波冲击,为陈末和艾汐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瞬。
“编辑器!改变环境规则!”陈末瞬间明悟,对着那泥潭般的脚下和袭来的触须,发动了【古老契约解析】与编辑器基础功能的联合应用。
他不再试图直接攻击那无法理解的混沌能量,而是针对这些能量试图“同化”的区域,进行强制性的“再定义”!
【定义:此区域,存在‘固体’概念!】
【定义:此区域,排斥‘能量实体’形态!】
【定义:此区域,维持‘空间稳定’属性!】
编辑器核心以前所未有的负荷运转,甚至发出了濒临解体的哀鸣。陈末口鼻中溢出鲜血,视线因大脑过载而阵阵发黑。但他成功了!
以他们脚下为中心,一小片区域内的混沌被强行驱散,液化的地面瞬间凝固成某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奇异物质,袭向他们的几根能量触须在冲入这片被临时定义的“秩序孤岛”时,形态变得不稳定,速度骤减,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
虽然这定义领域极其微小,且在被周围的混沌疯狂侵蚀,不断缩小,但确实起到了作用!
“有效!”卡恩长老精神一振,更加大声地吟诵起辅助的诗篇,界碑残留的能量化作丝丝缕缕的乳白色光线,注入陈末构筑的微小领域,延缓其被侵蚀的速度。
凌夜压力一轻,立刻转变策略,不再硬抗,而是利用自身对能量和规则的敏感,如同鬼魅般在陈末定义的领域边缘游走,手中幽蓝能量化作精准的手术刀,不断点射、偏转、削弱那些试图突破领域的力量触须。他的动作依旧带着机械般的精准,却多了一份属于“凌夜”的灵动与决绝。
艾汐的吟诵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急促。她身体周围的光链虚影逐渐凝实,开始向内收缩,挤压着她体内那沸腾的混沌本源。每收缩一分,她都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嘴角溢出金色的、非人的血液,但她的眼神却越发清明,属于“艾汐”的意志在占据上风!
然而,“混沌之母”的本体力量,远超他们的想象。
似乎是厌烦了这蝼蚁的挣扎,迷宫深处那苏醒的意志,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不悦意味的波动。
下一秒,所有袭来的能量触须骤然收回、融合!
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无法用大小衡量,仿佛凝聚了“虚无”本身的光束,无视了陈末辛苦维持的定义领域,无视了凌夜的牵制,如同跨越了空间与概念的阻隔,直接锁定了仪式核心的艾汐!
这道光束所过之处,连“混沌”本身都被“抹除”,留下一条绝对的、连虚无都不存在的“空无”路径!
死亡!彻底的、存在性被否定的死亡!
“不!”陈末瞳孔骤缩,编辑器疯狂预警,但他所有的防御、所有的定义,在这道代表终极否定的光束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凌夜试图用身体去阻挡,但幽蓝能量在接触光束的瞬间就彻底湮灭,他整个人被余波狠狠掀飞,撞在领域边缘,身体多处爆开电火花,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卡恩长老的吟诵戛然而止,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艾汐看着那降临的终结,眼中闪过一丝解脱,但更多的,是未能完成仪式的遗憾。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刹那——
陈末做出了本能的选择。
他没有试图去对抗那不可抵御的光束,那毫无意义。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扑向了艾汐,不是推开她,而是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毫无保留地挡在了她的正前方,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同时将编辑器残存的、所有用于维持定义领域的能量,全部收缩,凝聚在背后,形成一层薄如蝉翼的、最后的防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逻辑?生存概率?不,那一刻,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纯粹的、不容置疑的冲动——保护她。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如同利物穿透败絮的声音。
那道凝聚着“虚无”的光束,在触及陈末背后那层薄弱防御的瞬间,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偏转和形态变化?它没有彻底湮灭陈末,而是凝聚成了一根凝实、漆黑、边缘流淌着混沌色带的能量触须,如同最锋利的长矛,轻而易举地贯穿了那层编辑器能量,继而贯穿了陈末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陈末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力量瞬间被抽空。他低下头,能看到自己胸前透出的、那截不断蠕动着、试图抹除他存在概念的漆黑触须。
没有剧痛,只有一种冰冷的、迅速的……“消失”感。意识如同沙堡般开始崩塌,编辑器核心的哀鸣戛然而止,陷入死寂。视野急速变暗,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艾汐那双骤然收缩、充满了无法置信和撕心裂肺痛苦的瞳孔。
“陈……末……?”
她的声音,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